走廊里的水滴声比刚才更急了。我握着发烫的钥匙卡，能感觉到它在掌心跳动。张耀泽走在前面，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在墙上摇晃着。
“你当年为何会答应修改我的记忆？”我凝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仿佛这个问题已在心底压抑了许久，如今终于冲破束缚，被抛到了他面前。
他脚步顿了一下："不是同意，是没得选。"
"什么意思？"
"每次你想起真相，身体就会产生排斥反应。"他边说边检查拐角处的门锁，"瞳孔扩散，心跳骤停，就像……就像程序出错在重启。"
我盯着他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淡青色的血管随着说话轻轻起伏。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根血管在我眼前跳动。那时他整夜守在床边，用毛巾一遍遍给我擦额头。
电梯井口的铁门锈得厉害，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张耀泽先探身进去，手电筒光束扫过控制面板时，我看到他手指悬在某个编号上停顿了一秒——Z-001。
"这个电梯还能用吗？"我问。
"不知道。"他按下按钮，"但值得一试。"
电梯下降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像是随时会坠落。我看着楼层显示器从B1慢慢变成B2，突然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刺青。那是个很小的数字，藏在衣领下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们身上都有实验编号对不对？"我伸手碰了碰那个数字。
他猛地躲开，撞在电梯墙上。金属撞击声格外清脆，震得我耳膜生疼。
"别碰。"他说，"会痛。"
档案室比想象中要大。成排的铁皮柜在黑暗里像沉默的卫兵，手电筒照过去时，灰尘在光柱里飞舞。我随手拉开一个抽屉，泛黄的病历哗啦啦散开。
"Z系列。"我念着标签，继续往前翻。Z-007、Z-012、Z-023……每个编号都配着照片，那些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突然，一个红色文件夹滑落在地上。我弯腰去捡，封面上赫然写着Z-001。张耀泽几乎是扑过来抢的，但我已经看到了末尾的签名栏。
"亲子关系确认书。"我念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父亲：Z-007与Z-008，养母：张丽华。"
"嫣然……"
"所以你们不只是我哥哥，还是……"
"是父亲。"他终于承认，"但我们爱你的心从未变过。"
手电筒掉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刺耳。我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档案柜，更多文件雪片般落下。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问，"不是你们相爱，不是你们骗我……是我明明记得妈妈的味道，却全是假的。"
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我还能闻到她洗完头后的茉莉香，记得她织毛衣时小指翘起的样子，甚至知道她害怕打雷时习惯性咬住枕头……这些都是假的对吗？"
"有些是真的。"他向前一步，"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年，那些细节早就刻进骨子里了。"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每次你想起来，都会发病。"他声音发颤，"有一次你在学校晕倒，送到医院时……医生说你大脑在排斥真实记忆。"
我摇头："这不是理由。"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头疼吗？恶心吗？有没有觉得世界在旋转？"
确实有点眩晕，但我不打算承认："至少我有权选择被欺骗还是承受痛苦。"
他松开手，退到角落里坐下。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你以为我们过得很容易吗？"他说，"看着你叫别人妈妈，看着你对着虚假的记忆笑……每次你笑，我们都想死。"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那现在呢？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的牺牲？"
“不。”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温柔，“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活下去。”
通风口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张纸条飘出来，轻轻落在我们中间。我捡起来，手电筒照上去时，呼吸都停了。
"来B区手术室，妈妈等你。"
钥匙卡突然剧烈震动，几乎烫伤我的手。我抓起它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张耀泽的喊声：
"嫣然！等等！"
我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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