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的《电影鉴赏》课在艺术楼的阶梯教室，林溪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她抱着那本被顾屿碰过的《诗经》，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书脊上的纹路。
教室里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她拿出速写本，想画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笔尖悬在纸上半天，落下去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电脑屏幕——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旁边还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
“笨蛋。”林溪懊恼地用笔尖戳了戳那个图案，把纸页翻了过去。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时，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林溪听见前排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夹杂着“顾屿”“计算机系”“不知道来不来”之类的词。她的心莫名提了起来，下意识往门口望了一眼。
没人。
也许他不来？
林溪松了口气，刚想拿出课本预习，就听见前排女生的吸气声。
“来了来了！”
“天哪真的是顾神！”
她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教室门口。顾屿背着黑色双肩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正低头和身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什么。阳光照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他侧耳听人说话时，下颌线的弧度比她画的好看十倍。
林溪像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脑袋却在桌腿上磕了个不轻不重的包。
“嘶——”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她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抓起笔就想往桌子底下钻。等她狼狈地坐直身体，顾屿已经走到了前排，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个角度，只要他回头，就能清清楚楚看见缩在最后一排的她。
林溪立刻把头埋进课本，假装认真研究《电影艺术导论》的封面，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前排的动静。他拉开椅子的轻响，翻书的声音，甚至他和旁边男生偶尔的低语，都被无限放大，撞得她心跳乱了节奏。
周教授踩着上课铃走进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说话带着江南口音：“今天我们不讲理论，先看部片子——特吕弗的《四百击》，你们年轻人可能没看过，拍的是……”
教室的灯暗下来，投影仪在白墙上投出黑白画面。林溪盯着屏幕里奔跑的少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排。顾屿的侧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没像其他同学那样拿出手机偷拍，只是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屏幕上，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和图书馆那次不同，他今天没皱眉，嘴唇也没抿成紧绷的直线，看起来……没那么冷。
林溪的心跳渐渐平稳，指尖又开始发痒。她偷偷摸出速写本，借着屏幕反射的微光，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先画他挺直的鼻梁，再描他微垂的眼尾，最后是线条干净的下颌——这次没敢画他皱眉的样子，只在他嘴角画了个浅浅的弧度。
“接下来点个名，”周教授突然按下暂停键，教室亮起一盏小灯，“点到的同学举个手，让我认认脸。”
林溪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斜线。她慌忙合上速写本，心脏差点跳出来。
“陈明。”
“到。”
“李梦然。”
“到。”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林溪的手心渐渐出汗。她祈祷着教授快点念完，最好直接跳过她的名字，可事与愿违——
“林溪。”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细若蚊蚋：“到。”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打量她：“中文系的小姑娘？我看过你在校报上写的影评，字里行间有灵气。”
“谢、谢谢教授。”林溪的脸又红了，感觉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包括……前排的顾屿？
她紧张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直到教授念下一个名字才敢坐下。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周教授念道：“顾屿。”
前排传来清冽的应答声：“到。”
简单一个字，却像小石子投进林溪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见顾屿举手时侧过的脸。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在她身上停顿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同学。
林溪却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他看见她了吗？他认出她了吗？他会不会觉得，她故意选这门课是为了……
“顾屿同学是计算机系的吧？”周教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上次系里合作办讲座，你帮我弄的投影设备，技术真好。”
顾屿淡淡应了一声：“应该的。”
“听说你编程很厉害，”周教授笑着说，“我们这门课期末有个小作业，用任何形式解读一部电影，你要不要试试用代码做个动画？肯定很有意思。”
前排响起一阵低低的起哄声，顾屿没立刻回答，沉默几秒后才说：“我考虑一下。”
林溪缩在最后一排，听得目瞪口呆。用代码解读电影？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她忽然想起苏晓晓说的“顾神觉得代码是逻辑的诗”，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有点道理。
点名结束后，电影继续放映。林溪却再也没心思看屏幕，也不敢再拿速写本。她能感觉到，前排那个身影像个无形的磁场，吸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她甚至能听见他偶尔翻动笔记本的声音，想象着他在上面写什么——是代码，还是观影笔记？
中场休息时，顾屿起身去接水。他经过最后一排时，林溪下意识往窗户边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贴在玻璃上。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她的心跳上，一步，两步……就在他快要走过她身边时，林溪放在桌角的《诗经》突然滑了下去。
“哗啦——”
书页散开，正好落在他脚边。
林溪的脸瞬间惨白，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却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同时碰到了书页。是顾屿。
他比她快一步捡起书，指尖拂过她刚才画满涂鸦的那页，然后把书递还给她。这次他的手很暖，大概是刚接了热水的缘故。
“谢谢……”林溪接过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屿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她想起图书馆那次碰撞，想起那台碎裂的电脑屏幕，想起他替她付的维修费。
“那个……维修费，”她鼓起勇气抬头，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远了。他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被拉得很长，白T恤的后颈处，有颗小小的痣。
林溪抱着《诗经》坐回椅子上，书页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翻开刚才掉落的那页，是《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字迹旁，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浅灰色的痕迹——像是不小心蹭到的铅笔灰，和她速写本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她画的画了？
下课铃响时，林溪几乎是逃着冲出教室的。她没敢回头，也不知道顾屿有没有跟上来，只是埋头往前跑，直到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跑这么快干嘛？”苏晓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看见顾神没？”
林溪的脸通红，点了点头。
“他跟你说话没？”苏晓晓八卦地追问，“我听说周教授让他用代码做期末作业，要是他答应了，你们说不定能合作呢！”
合作？林溪想起刚才他递书时平静的眼神，摇了摇头：“他那么忙，怎么会跟我合作。”
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像被投进了一颗糖，慢慢化开来。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顾屿发条消息，问问他有没有看到那页画。
走到宿舍楼下，林溪抬头看向计算机系的方向，夕阳正落在那栋灰蓝色的教学楼顶，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她忽然想起顾屿刚才接水时，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黑色保温杯——和她上次在超市看到的“程序员专用防烫杯”一模一样。
也许……他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周教授发来的课程群二维码，备注写着“请各位同学尽快加入，后续作业会在群内通知”。
林溪扫码进群时，目光在群成员列表里飞快地扫过——找到了，顾屿的头像还是系统默认的灰色，昵称是他的名字拼音“Gu Yu”。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点“添加好友”。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群里看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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