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宿舍的闹钟还没响，马嘉祺已经醒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愣，指尖还残留着档案纸的粗糙触感。凌晨五点，老赵把林晚的卷宗送到了宿舍楼下，厚厚的一叠，装在牛皮纸档案袋里，沉得像块石头。
他没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完了所有记录。现场照片拍得很潦草，只有几张远景；笔录里，同学说“林晚最近总是走神”，老师说“她成绩下滑得厉害”，校长说“这孩子心理太脆弱”——所有人都在重复“学习压力大”，像提前串通好的剧本。
只有一份笔录不一样。是个叫王磊的男生，高二（3）班的，他说。
龙套“那天下午看到张琪她们在天台门口吵架，好像提到了林晚”
后面附着一行批注：“学生间小摩擦，与本案无关。”
张琪。
马嘉祺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这个名字，指尖用力到泛白。他想起第三次梦境里，那个总用胳膊肘撞林晚的短头发女生，想起器材室后面带头推搡的身影，想起天台门口那句尖利的话。
张琪“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档案袋被他放在床头柜上，袋口敞开着，露出林晚那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生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马嘉祺“等我。”
马嘉祺低声说，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下。
他闭上眼，刻意摒除杂念，脑子里只循环着两个信息：市三中，高二（3）班，张琪。
意识沉下去的速度比前几次快得多。
再次睁眼时，鼻尖先闻到了粉笔灰的味道。窗外的早读铃声刚响，教室里一片嗡嗡的读书声，他正坐在高二（3）班后排靠窗的位置，蓝白校服的袖口沾着点墨水印——是他昨天梦里不小心蹭到的。
龙套“喂，马嘉祺，发什么呆？”
同桌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他，是上次梦里那个叫李伟的男生。
李伟“老班盯着你呢。”
马嘉祺没应，目光越过前排的脑袋，落在第三排。林晚正低头看书，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的同桌张琪侧着头，跟旁边的女生咬耳朵，眼睛却时不时往林晚的方向瞟，嘴角勾着点嘲讽的笑。
张琪“……你看她那样，装给谁看啊？”
张琪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刚好能飘到马嘉祺耳朵里。
张琪“校长昨天找她谈话，你们猜怎么着？”
龙套“怎么着？”
旁边的女生凑得更近了。
张琪“我看见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眼睛红红的。”
张琪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些，故意让林晚听见。
张琪“该不会是被训了吧？也是，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整天想着走歪门邪道……”
马嘉祺“张琪。”
马嘉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大，却让周围的嗡嗡声顿了一下。
全班的目光都扫了过来。张琪愣了愣，随即挑眉。
张琪“怎么？转校生想打抱不平？”
马嘉祺“我听见你造谣。”
马嘉祺直视着她，语气平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马嘉祺“造谣是要负责任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李伟在旁边拽他的衣角，低声说。
李伟“别惹她，张琪她哥是混混。”
张琪却笑了，站起身来，双手抱胸。
张琪“我造谣？我说什么了？我说她林晚整天往校长办公室跑，我说她收了校长送的钢笔，我说她……”
林晚“够了！”
林晚突然抬起头，脸色惨白，手里的课本被攥得变了形。
林晚“我没有！”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颤抖，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儿。
张琪“哟，终于敢说话了？”
张琪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张琪“没做过？那校长办公室的监控怎么说？上周三下午四点，你进去待了半小时，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当我们瞎啊？”
林晚“那是……”
林晚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张琪“是什么？”
张琪逼近一步，故意撞了下林晚的桌子。
张琪“是校长给你的‘奖励’？还是说，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林晚“你胡说！”
林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那是我帮校长整理文件，他给我的谢礼！一支普通的钢笔而已！”
张琪“普通钢笔？”
张琪笑得更夸张了。
张琪“谁信啊？全校谁不知道校长最抠门，上次运动会发的奖品还是去年剩下的笔记本……”
马嘉祺“我信。”
马嘉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也站了起来，比张琪高出小半个头，阴影落下来，刚好罩住张琪脸上的嘲讽。
马嘉祺“我说，我信她。”
他看着张琪，眼神冷得像冰。
马嘉祺“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闭嘴。”
张琪被他看得有点发怵，梗着脖子说。
张琪“你算哪根葱？刚来一天就想护着她？你们俩什么关系？”
马嘉祺“同学关系。”
马嘉祺往前走了一步。
马嘉祺“就像你和她的关系一样——只可惜，你不配。”
张琪“你他妈找事是吧？”
张琪的火瞬间上来了，伸手就要推他。
马嘉祺侧身躲开，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却捏得张琪疼得“嘶”了一声。
张琪“你放手！”
班主任“上课时间吵什么？”
班主任拿着教案走进来，皱着眉吼了一句。
班主任“张琪！林晚！马嘉祺！你们三个，跟我去办公室！”
走廊里，张琪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瞪马嘉祺一眼。林晚走在最后，低着头，手指绞着校服衣角。马嘉祺故意放慢脚步，跟她并排走。
林晚“谢谢你。”
林晚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
马嘉祺“不用。”
马嘉祺看着前方张琪的背影。
马嘉祺“她经常这样？”
林晚没说话，算是默认。
马嘉祺“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林晚“告诉过……老师说，同学间要互相包容。”
马嘉祺的拳头在袖子里悄悄攥紧。他想起档案里班主任的笔录。
班主任“林晚这孩子性格孤僻，不太合群，可能是和同学有点误会。”
原来“误会”两个字，就能轻飘飘地盖住所有霸凌。
办公室里，班主任把教案往桌上一拍。
班主任“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琪“是林晚先瞪我的！”
张琪恶人先告状。
张琪“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我欠她钱似的！”
林晚“我没有。”
林晚急得眼眶都红了。
张琪“还说没有？”
张琪提高了音量。
张琪“刚才在教室，要不是马嘉祺拦着，你是不是想打我？”
马嘉祺“够了！”
马嘉祺打断她。
马嘉祺“我亲眼看见你撞她桌子，亲耳听见你造谣她和校长有关系。教室后排有监控，调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张琪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这个转校生会这么硬气，更没想到他会提监控——她早就跟校门口的保安打好了招呼，那片区域的监控“刚好”坏了一周。
班主任显然也知道监控的事，脸色有点尴尬，打圆场说。
班主任“都是同学，没必要闹这么僵。张琪，你以后注意点分寸；林晚，你也别太敏感。马嘉祺，你刚来，多关心同学是好的，但别掺和这些小事。”
马嘉祺“这不是小事。”
马嘉祺直视着班主任。
马嘉祺“造谣、霸凌，对一个学生来说，可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种不属于高中生的沉静，让班主任愣了一下。
班主任“行了！回去上课！”
班主任有点下不来台，挥挥手赶人。
班主任“再闹就叫家长了！”
张琪得意地瞥了林晚一眼，率先走出办公室。林晚咬着唇，跟在后面，经过马嘉祺身边时，低声说了句。
林晚“谢谢。”
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马嘉祺没动，看着班主任。
马嘉祺“老师，我能看看上周三下午四点，校长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吗？”
班主任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班主任“马嘉祺，我警告你，别瞎打听！校长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马嘉祺“我只是想证明林晚是清白的。”
班主任“清白？”
班主任冷笑一声。
班主任“一个女生整天往校长办公室跑，能清白到哪去？我看她就是心思不正！”
马嘉祺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一脸“为人师表”的男人，突然明白了林晚的绝望——连老师都这样想，她还能向谁求救？
回到教室时，早读课已经结束了。林晚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张琪和几个女生坐在座位上，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嘴里哼着难听的小调。
马嘉祺走过去，“啪”地把一本笔记本拍在张琪桌上。
本子是他从书包里翻出来的，封面上印着市三中的校徽。他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
马嘉祺“这是我刚才在办公室门口听见的，”字迹是他模仿张琪的语气写的，“‘监控早就处理好了’‘校长那边我已经打点过’‘看她这周不乖乖听话’……需要我念给全班听听吗？”
张琪的脸“唰”地白了。她刚才确实在办公室门口跟人打电话，没想到会被听见。
张琪“你想怎么样？”
她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威胁。
马嘉祺“离她远点。”
马嘉祺盯着她。
马嘉祺“别再造谣，别再找她麻烦。否则，我不保证这本子里的内容会出现在哪里。”
他故意晃了晃笔记本，看着张琪的眼神从嚣张变成忌惮。
张琪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马嘉祺把笔记本收起来，走到自己座位上。李伟凑过来，一脸崇拜。
李伟“可以啊你，连张琪都敢怼？她哥可是……”
马嘉祺“她哥是混混，我知道。”
马嘉祺打断他。
马嘉祺“但混混也怕警察，不是吗？”
李伟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节课，张琪果然没再找林晚的麻烦。林晚抬起头的次数多了些，偶尔会偷偷往马嘉祺的方向看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感激。
午休时，马嘉祺去食堂打饭，特意多打了一份糖醋里脊——他注意到前几次梦里，林晚的餐盘里永远只有青菜。
他端着饭走到林晚的座位旁，她正低头啃着一个馒头，面前放着一碗免费的汤。
马嘉祺“介意拼个桌吗？”
林晚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脸颊微红。
林晚“不……不介意。”
马嘉祺把多打的那份糖醋里脊推到她面前。
马嘉祺“我不爱吃甜的。”
林晚“可是……”
马嘉祺“吃吧。”
他坐下，自顾自地扒拉着米饭。
马嘉祺“下午还有体育课，不吃饱没力气。”
林晚看着盘子里油亮亮的里脊，又看了看马嘉祺，犹豫了半天，终于夹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
林晚“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突然问，声音很小。
马嘉祺“看不惯而已。”
马嘉祺头也没抬。
马嘉祺“而且，我相信你。”
林晚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眶慢慢红了。她低下头，飞快地扒着饭，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拼命忍住。
整个下午，马嘉祺都没离开林晚太远。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看见张琪带着几个女生往器材室走，眼神往林晚的方向瞟，立刻拉着李伟跟过去，故意大声说。
马嘉祺“哎，李伟，上次你说的那个投篮姿势，再教我一遍呗？”
张琪她们的脚步顿了顿，看了看被马嘉祺缠着的李伟——李伟是体育委员，跟老师关系好——最终还是悻悻地走了。
林晚站在操场边，看着马嘉祺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衣角，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马嘉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盯着林晚，看她慢慢收拾书包，看她跟着人流走出教室，看她……没有往天台的方向走。
她拐进了楼梯间，往一楼走。
马嘉祺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去。也许这次能不一样，也许没有张琪的刺激，她会想通的。
他跟着她走出教学楼，走到校门口，看着她往左边的街道走——那是去她家的方向，档案里写着的和平街老小区。
马嘉祺“林晚！”
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女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惊讶。
马嘉祺“明天……”
马嘉祺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嘉祺“明天的数学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林晚愣了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林晚“嗯。”
马嘉祺“那我明天找你拿。”
马嘉祺笑了笑，是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
林晚也笑了，很浅，却像冰面裂开了一道缝，露出底下的微光。她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些。
马嘉祺站在校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做到了。他阻止了霸凌，他让她笑了，他改变了……
“砰——”
一声闷响，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
马嘉祺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他猛地回头，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教学楼顶的天台上，一个人影正往下坠，蓝白校服在夕阳下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
不是林晚。
是另一个女生，长发，穿着和林晚同款的校服，侧脸在坠落的瞬间，和林晚的样子重合了。
马嘉祺“不——！”
他疯了一样往教学楼跑，耳边全是同学的惊呼和尖叫。他冲上楼梯，一步跨三个台阶，撞开天台的门时，只看见张琪站在栏杆边，脸上带着惊恐和茫然。
马嘉祺“人呢？”
马嘉祺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马嘉祺“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张琪是……是林晚啊……”
张琪吓得哭了出来。
张琪“我刚上来就看见她站在那，我叫她，她没理我，然后就……”
马嘉祺“不可能！”
马嘉祺吼道。
马嘉祺“我刚还在楼下看见她走了！她往和平街去了！”
张琪“那是……那是她双胞胎妹妹吧？”
张琪语无伦次。
张琪“我听说她有个妹妹……”
双胞胎妹妹？
马嘉祺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档案里根本没提过林晚有妹妹，张琪在撒谎！可刚才楼下的身影明明……
他扑到栏杆边，往下看。
花坛里，那个坠落的女生趴在地上，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一片泥土。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校服，那个发型，分明就是林晚！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看着她走了，明明和她约好了明天借笔记，明明……
马嘉祺“她什么时候上来的？”
马嘉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抓着张琪的胳膊越来越紧。
张琪“就……就在你喊她之后，”
张琪疼得眼泪直流。
张琪“她好像忘了拿东西，转身跑回来，我跟上来想问问她，就看见……”
原来她不是走了，是假装离开，绕了个圈，从另一侧的楼梯上了天台。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她换了个时间，换了个方式，走向同一个结局。
意识被黑暗吞噬前，马嘉祺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哭，又像在笑。
马嘉祺“原来‘学习压力过大’，从来都不是真相啊……”
再次睁开眼，警队宿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缕晨光，照在床头柜的档案袋上。林晚的一寸照从袋口露出来，眼神怯怯的，像在无声地嘲讽。
他翻开手机备忘录，在“张琪”后面，又加了一行字：
“校长办公室的监控，必须查。”
他明白了，单纯阻止霸凌是没用的。那个把林晚逼上绝路的，不止是张琪，还有视而不见的老师，还有档案里语焉不详的“校长”，甚至……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阴影。
他要找到所有线索，像拼图一样把真相拼起来。
下一次循环，他要去校长办公室。
他要知道，上周三下午四点，林晚到底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他要知道，除了张琪的霸凌，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女生在看到希望的微光后，依然选择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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