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
这是第一次,他不是在凌晨惊醒,也不是被噩梦拽回现实。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在脸上,暖融融的,像梦里林晚吃过的香草甜筒。手机屏幕上显示上午八点零五分,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紧急消息——世界平静得像一汪春水。
他摸过枕边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她学会自己走了”的字迹已经干了。指尖抚过那行字时,突然有种预感:今天的梦,会不一样。
这种预感很强烈,像暴雨前的空气里藏着的电流。
他没有急着躺下,而是起身冲了杯咖啡。看着热气在杯口氤氲时,他想起林晚接照片时颤抖的手指,想起她对着苏梅的笑脸小声说“我等她”,想起她最后走出教室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原来“救赎”的终极形态,不是你挡在她身前,而是她自己敢往前走。
再次睁眼,高二(3)班的教室里很安静。
早读课还没开始,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看书。林晚坐在座位上,正低头给钢笔吸墨水,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的数学笔记本摊开着,封面上的小熊冲着马嘉祺笑。
马嘉祺“早。”
马嘉祺放下书包,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林晚“早!”
林晚抬头冲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昨天更亮。
林晚“你看,我妈给我寄的钢笔。”
她举起笔晃了晃,银色的笔身在阳光下闪着光——和张琪嘴里那支“校长送的钢笔”完全不同,这支笔的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晚”字。
马嘉祺“好看。”
马嘉祺由衷地说。
林晚“她还说,等我考完试就来接我。”
林晚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林晚“我们要去邻市的湿地公园,她说那里的向日葵开得正好。”
向日葵。马嘉祺想起她日记本里的涂鸦,突然笑了。
马嘉祺“那得好好考试。”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放在她桌角。
马嘉祺“给,考前吃苹果,保准考得好。”
林晚“谢谢。”
林晚接过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林晚“真甜。”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张琪走进了教室。她的头发剪短了些,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路过林晚座位时,犹豫了一下,放下颗水果糖。
张琪“我妈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林晚看着那颗橘子味的糖,又看了看张琪泛红的耳根,把糖放进笔袋。
林晚“谢谢。”
没有争吵,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多余的话。像两朵曾经被风吹得撞在一起的云,终于各自散开,飘向了不同的天空。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模拟试卷的答案。林晚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用笔尖戳戳马嘉祺的胳膊。
林晚“这题你选的B?我觉得是D。”
马嘉祺“你看这里。”
马嘉祺把草稿纸推过去。
马嘉祺“辅助线画错了。”
林晚“哦……”
林晚低头修改着,嘴角还弯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后排的李伟凑过来。
李伟“你们俩能不能别秀了?这题我都不会,给我讲讲呗。”
马嘉祺“自己看。”
马嘉祺把草稿纸往他那边挪了挪。
马嘉祺“林晚讲得比我清楚。”
林晚的脸瞬间红了,却没像以前那样低下头,只是加快了写字的速度,耳尖悄悄泛起粉色。
课间操时,林晚没有留在教室。她拉着马嘉祺往操场跑。
林晚“快走,今天有拔河比赛!”
他们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林晚的手被绳子勒得发红,却笑得很大声。当裁判吹响胜利的哨子时,她兴奋地跳起来,不小心撞到马嘉祺身上。
林晚“抱歉!”
她慌忙站稳,脸颊红扑扑的。
马嘉祺“没事。”
马嘉祺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说。
马嘉祺“放学去湿地公园吧,离这儿不远。”
林晚愣了愣。
林晚“现在?可是还没考试……”
马嘉祺“就去一会儿。”
他笑着拽起她的手腕。
马嘉祺“就当提前庆祝。”
她的手腕很细,隔着校服布料也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林晚没挣扎,任由他拉着穿过人群,阳光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条交缠的藤蔓。
湿地公园的向日葵开得正盛,大片的金黄铺到天边。林晚跑到花田里,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浅蓝色的校服裙在花海里漾开,像只展翅的蝴蝶。
林晚“你看!”
她回头冲马嘉祺喊,脸上沾了点花粉
林晚“是不是很好看?”

马嘉祺“好看。”
马嘉祺站在田埂上,拿出手机——这次不是梦里的道具,是他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老江发来的林晚成年后的照片。他对着花田里的女生按下快门,照片里,她的笑容比向日葵还亮。
林晚“你拍什么?”
林晚跑过来,好奇地凑过来看。
马嘉祺“拍证据。”
马嘉祺把手机揣回兜里,故意逗她。
马嘉祺“证明市三中有个女生,笑起来能让向日葵都失色。”
林晚的脸更红了,却没像以前那样低下头,只是轻轻捶了他一下。
林晚“胡说八道。”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享着同一副耳机,里面放着十年前流行的歌。风从向日葵花田里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花香,吹得耳机线轻轻晃。
林晚“马嘉祺。”
林晚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林晚“你是不是……快离开了?”
马嘉祺的心跳顿了顿。
马嘉祺“为什么这么说?”
林晚“感觉。”
她望着远处的花海。
林晚“就像……借来的时间,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实要离开,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这场循环像场漫长的电影,他是误入片场的观众,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人生。
林晚“没关系!”
林晚转过头,冲他笑得很坦然。
林晚“就算你走了,我也会好好的。我会等我妈来接我,会好好考试,会……”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林晚“会记得有人请我吃过甜筒,讲过数学题,还陪我来看过向日葵。”
马嘉祺“这些都记得?”
马嘉祺的声音有点哑。
林晚“嗯!”
她用力点头,像在保证。
林晚“就算忘了别的,这些也不会忘。”
夕阳西下时,他们并肩走回学校。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路过巷口的便利店时,林晚突然停下脚步。
林晚“我请你吃甜筒吧,香草味的。”
马嘉祺“好啊。”
两个甜筒握在手里,融化的奶油滴在手指上,黏糊糊的。林晚低头用纸巾擦着,嘴角还沾着点白色的奶油,逗得马嘉祺笑出了声。
林晚“你笑什么?”
她瞪他。
马嘉祺“笑你像个小花猫。”
林晚“本来就是小孩啊。”
她咬着甜筒往前走,声音含糊不清。
林晚“17岁,不算大。”
17岁。不算大,也不算小,刚好是能抓住希望,也能放下绝望的年纪。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的铃声刚响。林晚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写着作业,偶尔抬头看一眼马嘉祺,眼里带着点笑意。张琪坐在旁边,居然在安安静静地背单词,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
晚自习结束时,林晚收拾好书包,把那片槐树叶夹进数学笔记本。
林晚“明天见。”
马嘉祺“明天见。”
这次,他没有看着她走进楼道,也没有站在楼下等她探出头。他转身走出校门,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夜风里带着向日葵的花香,远处传来收摊的商贩的吆喝声,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意识抽离的瞬间,他没有感到恐慌,也没有听到坠落的声响。他只是觉得很平静,像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
再次睁眼,警队宿舍的窗外已经黑了。
马嘉祺坐起身,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晚上九点半。老赵发来条消息,只有一张截图——是市三中2015届毕业生名单,在“林晚”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考入政法大学”。
没有“死亡”,没有“退学”,只有“考入政法大学”。
他盯着那张截图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翻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她走下去了。”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像林晚讲题时的语调,像她咬甜筒时的吧唧声,像她在向日葵花田里说的那句“我会好好的”。
窗外的月光落在字迹上,温柔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马嘉祺合上笔记本,知道这场循环,真的结束了。
不是以他挡在天台门口的方式,也不是以他拿出所有证据的方式,而是以最普通的一天——有甜筒,有数学题,有向日葵,还有一句心照不宣的“再见”。
原来最好的告别,不是“我会记住你”,而是“我会带着你给的勇气,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