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夜比碎玉轩沉得多，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像怕惊动了什么。沈微婉跟着张嬷嬷穿过回廊，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裙摆，凉丝丝的，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张嬷嬷.张纫秋“偏殿的暗格在博古架后面，推第三排最右边的青瓷瓶就能打开。”
张嬷嬷在廊下停住脚，手里的宫灯晃出圈暖光。
张嬷嬷.张纫秋“里面黑，这是琉璃灯，能照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记住，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声——陛下和娘娘都不希望你卷得太深。”
沈微婉接过琉璃灯，指尖触到灯柄的凉意。
婕妤.沈微婉“嬷嬷放心，我只听，不说。”
偏殿里积着层薄灰，显然许久没人来过。博古架上的青瓷瓶蒙着尘，沈微婉按张嬷嬷说的推了推，果然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架后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刚好能容下一人。
她钻进去时，带起的灰尘呛得她差点咳嗽，忙用帕子捂住嘴。暗格内壁贴着层厚纸，隔绝了大部分声响，却独独能听见西北方向的动静——正是昭阳殿的位置。
刚站稳，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三皇子萧景曜的声音，带着武将的粗粝，又藏着几分刻意的恭敬。
三皇子.萧景矅“儿臣参见贵妃娘娘。”
华贵妃.梁昭霓“快起来。”
华贵妃的声音比白日里急切得多。
华贵妃.梁昭霓“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步，我这昭阳殿都要被沈微婉那小贱人掀了！”
三皇子.萧景矅“儿臣在边关就听说了。”
萧景曜的声音沉了沉。
三皇子.萧景矅“不过是个从尚功局爬上来的婕妤，也敢动娘娘的人？明日儿臣就去碎玉轩，把她拖出来杖毙！”
华贵妃.梁昭霓“不可！”
华贵妃.梁昭霓“陛下现在正盯着咱们，你刚回京就动她，等于把把柄送上门。再说那小贱人狡猾得很，前日设局让兰香送命，还引禁军抓了咱们的人，手里定握着什么筹码。”
沈微婉在暗格里握紧了琉璃灯，指节泛白——果然，华贵妃已经猜到她手里有线索。
三皇子.萧景矅“筹码？”
萧景曜嗤笑一声。
三皇子.萧景矅“无非是些账册碎片。儿臣在江南的漕运早就清干净了，去年那批粮草也运到了边关，她就算查到什么，也找不到实证。倒是娘娘，怎么被个小丫头逼到这份上？”
华贵妃.梁昭霓“我是没想到她能勾搭上皇后！”
华贵妃的声音里带着怨怼。
华贵妃.梁昭霓“皇后明着帮她，暗地里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还有李司计那个叛徒，当年在废后宫里就瞧着不对劲，如今果然帮着外人咬咱们！”
三皇子.萧景矅“李司计？是不是那个在司计司管账的老宫女？儿臣记得她儿子在江南粮行当差，去年还托人给她送过银子——要不从她儿子下手？”
华贵妃.梁昭霓“早试过了！她儿子上个月突然病死了，连尸首都没找着，定是皇后的人做的！现在李司计孤家寡人，反倒没了顾忌，处处跟咱们作对。”
沈微婉心里一惊——李司计的儿子……竟死了？她忽然想起李司计案上的旧帕子，总绣着半朵玉簪花，原来是在惦记儿子。
三皇子.萧景矅“罢了，不说这些。”
萧景曜的声音转了话题。
三皇子.萧景矅“儿臣这次回京，带了批江南的新茶，明日送给陛下。茶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陛下喝久了，性子会温和些，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华贵妃.梁昭霓“你疯了？！那东西要是被查出来，就是谋逆大罪！”
三皇子.萧景矅“娘娘放心。”
萧景曜的声音带着得意。
三皇子.萧景矅“这是西域的秘药，混在茶里喝不出味，太医也查不出来。只要陛下身子虚了，朝政自然得由儿臣帮着打理——到时候别说一个沈微婉，就是皇后，也得给咱们让路！”
暗格里的沈微婉指尖冰凉，琉璃灯的光在她脸上晃出晃动的影。原来三皇子不仅要翻案，还想对新帝下手。
华贵妃.梁昭霓“可……”
三皇子.萧景矅“没什么可可是的！”
三皇子.萧景矅“先太子当年就是心太软，才被父皇废了。儿臣可不会重蹈覆辙！等儿臣掌了权，就把先太子的旧案翻过来——不，是把他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让谁也翻不了！到时候你就是太后，梁家就是国舅府，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华贵妃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向往。
华贵妃.梁昭霓“你说的是真的？”
三皇子.萧景矅“自然是真的。”
萧景曜的声音近了些，像是凑到华贵妃耳边。
三皇子.萧景矅“不过在此之前，得先稳住沈微婉。她不是想查先太子的旧案吗？儿臣明日就让人‘送’点线索给她，引她去查个假方向——比如让她以为先太子是被废后毒死的，这样她自然会去找皇后的麻烦。”
华贵妃.梁昭霓“这主意好！我就说你比先太子有出息！”
后面的话，沈微婉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暗格里的空气越来越闷，三皇子的话像根冰锥，扎得她心口发疼——先太子的旧案里，竟还有这样的阴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远了，沈微婉才从暗格里钻出来，腿麻得差点摔倒。偏殿的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沾了灰的裙摆上，像铺了层霜。
回到碎玉轩时，春桃正抱着账册打盹，见她回来，忙惊醒了。
宫女.春桃“姐姐可算回来了！我炖了参汤，快暖暖身子。”
沈微婉喝着参汤，却尝不出味，只把在暗格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春桃。
宫女.春桃“三皇子也太狠了！”
春桃气得发抖。
宫女.春桃“不仅想害陛下，还想栽赃废后娘娘！”
婕妤.沈微婉“更狠的是，他知道我在查先太子旧案，竟想借我的手对付皇后。”
沈微婉放下汤碗，指尖在案上的玉簪花上划了划。
婕妤.沈微婉“他明日要送假线索，我偏要顺着他的线索走——但不是去查皇后，是去查他故意藏起来的真线索。”
宫女.春桃“那新茶里的秘药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陛下？”
婕妤.沈微婉“不能直接说。”
沈微婉想起萧景琰看账册碎片时的眼神。
婕妤.沈微婉“陛下心思重，直接说反而会疑我挑拨离间。得找个法子，让他自己发现。”
婕妤.沈微婉“你去御膳房找刘管事，就说我夜里睡不好，让他按这个方子炖点安神汤——方子上要加‘合欢花’，这花和西域秘药相冲，混着喝会头晕。”
宫女.春桃“让刘管事把方子传给三皇子的人，他们定会以为是姐姐的安神方，说不定会在给陛下的茶里加合欢花，到时候陛下喝了头晕，自然会起疑！”
婕妤.沈微婉“不止。”
沈微婉拿起支笔，在纸上写了个“云”字。
婕妤.沈微婉“你再去云嫔宫里一趟，就说我明日想请她来碎玉轩品茶——云嫔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她定能认出茶里的秘药。”
春桃接过方子，脚步轻快地去了。沈微婉看着她的背影，又望向窗外的玉簪花——那花瓣在月光里泛着白，像极了先太子被污的名声。
她知道，三皇子的阴谋已经铺开，而她能做的，就是把这阴谋拆成碎片，再借着别人的手，一片片送到新帝面前。
夜风穿过回廊时，带起账册的纸页声。沈微婉拿起那本从司计司带来的旧账册，指尖在“江南漕运”几个字上停了停——三皇子说他清干净了，可父亲说过，“只要动过手脚，就定会留下痕迹”。
明日，该去会会这位三皇子了。而她要带的“见面礼”，就是那本看似普通的旧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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