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里浓郁的、近乎暴戾的辛辣焦香依旧在翻涌。
但柜台前站着的黑衣少年,带来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寒意。他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张牧身上,那里面翻涌的不是食欲,而是某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毁灭欲望。
“老板,”少年的声音响起,很低,很干涩,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管上摩擦,每个字都绷紧到了极致,“做菜?拿最快的出来。”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痛苦。
张牧的心脏还在狂跳,视野边缘的血红倒计时疯狂闪烁:【01:07:31】!时间不多了!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勿近”气息的少年,是系统锁定的唯一目标!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快……快!正好有一份干煸肥…肥渣!马上出锅!”张牧的声音有点抖,语无伦次,手底下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滞。他用锅铲猛地从嘶吼的铁锅里铲起那份量少得可怜、被煸得边缘焦脆、裹满了晶亮红油的肉渣,稀里哗啦地倾倒在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白色粗瓷碟里。
那几小块肉渣在碟子里显得分外寒酸,但红得瘆人的色泽和霸道到呛人的辛辣气息却像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沉闷的空气中。
“您的菜!”张牧几乎是双手捧着那碟菜,身体前倾,急切地从取餐口递了出去。动作太大,一滴滚烫的红油溅到了他的手腕上,烫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也顾不上。
少年没有立刻去接。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死死地锁定了那碟“干煸肥渣”。碟子里红油汪亮,碎渣焦脆,升腾的热气里,浓郁的猪油焦香混杂着刺鼻的辣椒籽、豆豉和花椒被高温完全激发出来的暴烈分子,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的辛辣洪流,直冲鼻腔!
就在红油热气扑面的瞬间——
“哼!”少年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受创般的闷哼!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猛地一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底深处,一点极其微小、仿佛凝固了的暗红色火星陡然爆开!如同沾了油的灯芯被瞬间点燃!一股远超人体温的灼热气息猛地从他瘦削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这股热力并非均匀散发,而是狂躁、紊乱、如同失控的电流乱窜!他肩膀上被雨水浸透的黑色连帽衫布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了细微的白汽!那湿冷的墨色飞快变浅!
他猛地伸出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看张牧,目光依旧粘稠地钉在那份红得刺眼的辣子肥渣上,一把将碟子夺了过去。动作迅疾如电,带着一股子生硬和不容置疑的蛮横。
张牧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倏地一轻,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少年端着那碟还在滋滋作响、散发着致命诱惑和危险气息的辣菜,径直走到离门最近的一张旧方桌前,“哐当”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木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长音。他没有摘帽子,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极度紧绷而诡异的状态里。
他低头看着碟子,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震颤,仿佛那香气是滚烫的铅液,灼烧着他的气管。浓烈的热辣气味,正疯狂地挑逗、刺激着他体内那股濒临爆炸的火毒!
他右手极其僵硬地拿起了筷子,动作慢得像是在对抗某种万钧巨力。两根同样老旧、顶头有些发黑的木筷在他指间颤抖着,几次才夹起一小块边缘焦褐、裹满红油辣椒碎屑的肥渣。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色泽狰狞、散发着致命香气的东西,帽檐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张牧只能看到他下巴绷紧的线条和滚动的喉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窗外的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张牧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要撞出胸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少年微微颤抖的筷子上。视野里那冰冷的蓝色圆盘核心处,代表“情绪汲取”的光点亮度正以一种危险的速度急速攀升!
终于——
少年猛地张口,近乎是用一种发泄似的决绝,将那块红油辣子肥渣狠狠塞进了嘴里!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过分寂静的小店堂里格外清晰。焦脆的外壳被牙齿咬碎。
紧随其后,是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凝固在半空,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只有被帽檐阴影遮挡下的半边脸颊,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鼓起、收紧!
一秒……
两秒……
三秒……
“呃…嗯……吼……”
一连串极其怪异的、被强行锁在喉咙深处的闷响迸发出来!像是一头猛兽的喉咙被滚烫的烙铁堵住!
轰!!!
少年体内的那股狂躁炽热的火毒,仿佛瞬间找到了最契合、最暴烈、最高效的燃料!那肥渣蕴含的极致辛香辣味,如同千万根滚烫的针,扎穿了他强行压抑的堤坝!
“噗——!!”
一口滚烫的污血,混合着来不及咀嚼吞咽的辣椒碎渣和破碎的肥渣焦粒,如同高压水枪般从他死咬的牙关缝隙里狂喷而出!星星点点,猩红刺眼,带着内脏焦灼的腥气,狠狠泼溅在面前的方桌、油腻的地板和他自己的腿上!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股喷血的力量仿佛引爆了连锁反应!
“唔呃!吼!!!” 少年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低沉得完全不似人声、如同濒死野兽临死挣扎的咆哮,混着血沫的唾液从嘴角拉出粘稠的丝线!他手中的碟子“哐当”一声脱手砸落在地,油腻的肥渣和粘稠的血液混在一起,污浊一片。
他全身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每一个关节都在疯狂地颤抖、扭动!椅子被他剧烈抽搐的动作带得猛烈后移,摩擦地面的噪音尖利刺耳!一股狂躁、炽烈、几乎要化成实质火焰的灵力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嘭!
离他最近的一张方桌上,那个插着一把蔫巴巴塑料花的劣质花瓶,在无形的力场挤压下轰然炸裂!水流和塑料碎片飞溅!
“不好!”张牧看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后退。这人怕不是要原地爆炸?!
就在这千钧一发、仿佛下一秒整个小店就要被失控的灵气风暴撕碎的危急关头——
少年体内那疯狂蹿升、试图将他彻底烧成灰烬的灼热力量,似乎在这极致暴力血腥的喷发之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滞涩?空档?
就在张牧以为灾难无可避免的刹那,他脑中猛地响起系统毫无感情的提示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刺耳急促:
【检测到核心‘厨艺法则’被动触发:烈火祛顽瘀!】
【对象:沈青阳(17岁)】
【问题:强行运转三流功法‘火狮咆’,灵气周天淤塞点13处(已探明11处)!火毒攻心临界!】
【当前效果:蛮力冲开气门‘气冲穴’淤塞(胃经第3穴)!内脏淤血部分排出!】
【警告!宿主剩余时间仅余57分钟!请立刻催收食客反馈情绪值抵债!】
张牧还沉浸在眼前这堪比人体喷火表演的惊悚场面里,脑子里嗡嗡作响,腿肚子都有点发软。催收?没看人家都快炸了吗?这时候上去不是找死?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名叫沈青阳的少年身上肆虐的狂躁热力,竟真的如同退潮般陡然平息了大半!他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顿,紧接着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上半身重重地趴俯在油腻的方桌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只有肩膀还在轻微而急促地耸动,如同离水的鱼在剧烈喘息。湿透的帽子掉落在桌上,露出了他此刻的模样——一头极短、钢针般的黑发被汗水浸得湿透,凌乱地贴在额角。整张脸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挂着蜿蜒的血迹和粘稠的、带着浓烈辣味的涎水混合物,嘴角紧绷,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后的脱力与……一种更深的茫然。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用袖子极其粗暴地抹了一把嘴,把那片刺目的红黄污浊胡乱蹭开,只留下被磨得发红的皮肤。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艰难地投向狼藉的桌面,看向那块碟子碎片边、被血污和灰尘包裹的最后一小块相对完整的肥渣。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混合着强烈的生理性厌恶、痛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刚才那炼狱般的灼烧、呕血的剧痛之后……他腹腔深处那根绷了整整三个月、时刻灼烧他神经的“毒线”,竟然……似乎……松了一点点点?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带着淡淡凉意的清爽感,如同风中残烛,极其短暂地出现在那地狱熔炉的核心。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虚幻得如同错觉。但对他而言,却像沉沦于无边黑暗中的溺水者,指尖触碰到了唯一一根悬垂的蛛丝!
“呃……”沈青阳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含糊不清的单音节。他猛地甩了甩脑袋,似乎想把那荒谬的念头甩出去。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更直接——胃袋在疯狂地痉挛收缩后,一阵汹涌的、源于最底层的原始求生欲反馈而来的饥饿感,如同咆哮的岩浆,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
这感觉比他练功走火入魔时还让他失控!呕完血,他竟然想吃?!想吃那该死的、把他整得狼狈不堪的、红得像魔鬼口水一样的东西?!
强烈的自尊被残酷地撕裂,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无法抗拒的生理渴望同时啃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个差点被他遗忘的、缩在柜台后面阴影里的年轻老板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不合时宜的“专业”腔调,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沈青阳紧绷的神经上:
“呃……那个……青阳同学是吧?”张牧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同时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满地的狼藉——血、呕吐物、打碎的碟子、凝固的红油肥渣……他强撑着挤出一点职业性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的菜…尝过了吧?辣度…辣度还满意吗?”
沈青阳的身体僵了一下,维持着趴桌的姿势没动。
张牧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店里异常清晰。他瞄了一眼视野里那正在从血红急速变暗、向零逼近的倒计时数字:【00:52:18】,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下说,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味道…味道要是还成的话,您看能不能……付个饭钱?还有这碟子钱……小店小本经营,都快倒闭了……”
这话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长针,精准无比地捅在了沈青阳刚刚经历完地狱体验、又被生理饥饿和尊严撕扯、正处于最敏感脆弱状态的那根神经上!
满意?!
付钱?!
我吐着血帮你疏通经络,炸了经脉差点自焚,现在还饿得像头刚出生的狼崽子,你他妈管我要钱?!
“刷!” 沈青阳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刚才还布满血丝、写满痛楚和茫然的眼睛,此刻如同两颗被冰水瞬间冷却到极限、然后投入烈火中的炭块!瞳孔深处只剩下一种被彻底践踏后的凶戾和沸腾的杀意!煞气混合着尚未完全平复的狂躁灵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轰然扩散!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只剩下底座和两片残破花瓣的花瓶,那仅存的塑料花梗“咔嚓”一声被彻底碾成了碎末!
他死死地盯着张牧,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了血腥味和极致暴怒的弧度,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冰冷得如同刮骨钢刀:
“钱?呵……老子没钱!”
话音未落,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湿透的衣襟内侧!
那动作快得如同瞬间移动!
噌——!!!
一声裂帛般的、极其刺耳的金属锐鸣,伴随着空气被瞬间割裂的厉啸,骤然响彻整个小店!
一道森冷的、狭长如弯月的惨碧色光华凭空炸亮!
那不是普通刀光,它太薄、太利、太妖异!碧色光弧在空中一闪而逝,仿佛瞬间抽干了周围的空气和光线!冰冷、凶戾、带着斩断一切的死亡意志!
下一瞬,这柄散发着不祥碧光的狭长弯刀,那薄如蝉翼、锋锐无匹的刀尖,已然带着凝结在刃上、缓缓滑落的冰冷雨水,抵在了张牧脆弱的喉结之上!冰冷的触感和足以冻僵血液的杀意,瞬间让张牧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连呼吸都停止了,瞳孔缩成了针尖!
沈青阳整个人从趴伏的姿态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前倾,如同拉满的弓,那柄散发着致命碧芒的弯刀像是他手臂的延伸。他惨白脸上残留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触目惊心,紧抿的嘴角如同淬血的冰。他几乎是贴着脸,一字一顿,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气,对着已经彻底石化、魂飞魄散的张牧宣告:
“这把‘饮月’,够抵你那破菜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