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药香弥漫在密室中,铜盆里的血水已经换了七次。
戚淮泯攥着染血的帕子,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姜无缺。三天前从码头救回来后,这位看似随时会断气的病弱女子,脉搏却始终保持着微弱的跳动。
"她体内有两种剧毒在互相吞噬。"白发老者收回诊脉的手,他是戚淮泯连夜从药王谷请来的神医,"九幽寒毒在蚕食七绝噬心散...真是闻所未闻..."
戚淮泯盯着姜无缺腰间已经结霜的谪绯剑:"能救吗?"
"祸兮福所倚。"老者捻着胡须,"正因寒毒霸道,反而保住了心脉。不过..."他掀开被褥,露出姜无缺右臂——淡蓝色的毒纹已经蔓延到肘部,"等寒毒吞噬完新毒,就会反噬宿主。"
窗外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戚淮泯这才想起,今日是城西赵员外之子大婚的日子。她刚要吩咐手下继续追查魔教余孽,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大人!赵府出事了!新娘...新娘..."
赵府张灯结彩的喜堂与新房形成诡异对比。大红的喜烛还在燃烧,婚床上却只剩一具无头女尸,穿着精美的嫁衣,脖颈断口处异常平整,没有一丝血迹溅出。更诡异的是,新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安详得像在沉睡。
"死亡时间约在戌时三刻。"仵作检查后汇报,"但...尸体没有挣扎痕迹,像是瞬间毙命。"
戚淮泯扫视新房:窗户从内反锁,门闩完好;梳妆台上的合卺酒丝毫未动;地上散落着几粒桂圆和红枣——这是新郎进门时撒帐留下的。
"新郎人呢?"
"在厢房,惊吓过度,语无伦次..."衙役低声道,"他说送走宾客回来,一推门就看见这样..."
戚淮泯俯身查看床榻,在绣枕下摸到一块硬物——是半块玉佩,纹路与漕运司案中发现的那块极为相似。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骚动,"有位姑娘硬要进来..."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姜无缺扶着门框,脸色比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右臂用绷带吊在胸前。她整个人瘦得几乎脱形,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不要命了?"戚淮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
姜无缺虚弱地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床上的无头尸:"不是...凶杀案..."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块带着冰碴的血帕捂在唇边,"是...祭祀..."
赵府偏厅,新郎赵明德瘫坐在太师椅上,喜服前襟沾满呕吐物。
"我什么都没做..."他双眼发直,"送走最后一桌宾客,回来就看见婉娘她..."话未说完又干呕起来。
姜无缺靠在窗边,银链量尺无声地缠住赵明德的手腕。片刻后,她向戚淮泯微微摇头——没有中毒迹象。
"新娘全名叫什么?哪里人氏?"戚淮泯问道。
"林婉,苏州人,是...是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
姜无缺突然插话:"何时定的亲?"
"三个月前..."赵明德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定亲那日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我们八字是天作之合..."
戚淮泯与姜无缺交换了个眼神。离开偏厅后,姜无缺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看纹路...像不像漕帮信物?"
"你怀疑新娘与漕帮有关?"
姜无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院中一棵老槐树:"树下的土...新翻过。"
衙役们很快从树下挖出一个檀木匣子,里面竟是一尊诡异的雕像——无头女子身着嫁衣,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底座刻着"喜煞"二字。
"这是..."戚淮泯倒吸一口凉气。
"喜煞祭祀。"姜无缺的声音比往常更冷,"以新婚女子头颅为祭,求财运亨通...赵员外恐怕不简单。"
调查很快有了突破。赵府管家交代,三个月前赵员外突然开始供奉这尊"喜煞娘娘",说是能助赵家成为漕运第一大户。而新娘林婉,其实是赵员外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孤女。
"查赵员外的漕运生意。"戚淮泯命令道,"特别是与西域的往来。"
衙役们刚领命而去,姜无缺突然身子一晃。戚淮泯急忙扶住她,发现她右臂的绷带已被染蓝——寒毒又开始发作了。
"先回去。"戚淮泯不由分说地抱起她,"你需要休息。"
姜无缺在她怀中轻得像片羽毛,呼出的气息带着冰霜:"来不及了...下一个...月圆之夜..."
深夜,六扇门验尸房。
姜无缺强撑着检查新娘尸体,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突然,她手腕一抖,银针刺入尸体颈部断面。
"看这个。"她指向针尖——原本银白的针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不是死后断头...是先中了一种奇毒,全身血液凝固...然后..."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带着冰晶的血喷在验尸台上。戚淮泯急忙扶住她,却发现她浑身烫得吓人——这是寒毒发作到极致的反常现象。
"你不能再..."
"听我说完。"姜无缺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这种毒叫'凝碧沙',产自西域死亡谷...中毒者会瞬间石化...这时候砍下头颅...不会有血..."
戚淮泯瞳孔骤缩:"所以凶手是先下毒,再..."
"不。"姜无缺摇头,"顺序反了...是先砍头,再下毒..."
这个匪夷所思的说法很快得到验证。仵作在尸体指甲缝里发现了极细的金属丝痕迹,而颈部断面处有轻微灼伤——像是被极薄的利刃瞬间切断后,又用高温封住了血管。
"傀儡术。"姜无缺轻声道,"西域魔教刑堂的'千丝引'...用特制的金属丝操纵尸体..."
正说着,一个衙役慌张跑来:"大人!赵员外失踪了!在他书房发现这个..."
那是一封未写完的信,抬头写着"铁左使亲启",内容提到"第二批货已备妥,只待月圆之夜..."。信纸角落画着个奇怪的符号——无头女子捧心图案。
"喜煞...千丝引...凝碧沙..."姜无缺喃喃自语,突然脸色大变,"他们不是在祭祀...是在...制作某种东西..."
她挣扎着站起来,却突然栽倒在地。戚淮泯抱起她时,发现她右臂的蓝色毒纹已经蔓延到肩膀——寒毒正在加速吞噬她的生机。
神医再次诊脉后,面色凝重至极。
"寒毒已侵入心脉,按理说早该...但她体内似乎有另一种力量在维持生机。"他指着姜无缺腰间微微发光的谪绯剑,"这把剑...不寻常。"
戚淮泯这才注意到,谪绯剑的剑身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红色纹路,像是血管般微微搏动。更奇怪的是,每当剑身红光闪烁,姜无缺的呼吸就会平稳几分。
"剑在护主..."神医惊叹,"传说中的'以魂养剑,以剑续命'竟是真的!"
戚淮泯轻轻握住剑柄,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心脏。恍惚间,她似乎看到无数记忆碎片——雪山之巅的决战、魔教总坛的毒雾、一个与姜无缺面容相似的女子将谪绯剑刺入自己心口...
"啊!"她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
"大人!"衙役慌张跑来,"城西乱葬岗发现异常!"
乱葬岗深处,一个新挖的土坑里整齐排列着十二具无头女尸,全部身着嫁衣,双手捧心。更骇人的是,这些尸体围成一个圆圈,中央是个青铜鼎,鼎中盛满暗红色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冰晶。
"这是..."戚淮泯胃部一阵翻腾。
"血髓冰。"随后赶来的姜无缺虚弱地说。她拄着谪绯剑当拐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用特殊方法提取的女子心头血...混合寒冰精华..."
她突然用剑尖挑起鼎中一块冰晶。阳光下,冰晶内部竟隐约可见一个微小的人形!
"他们在炼制'活傀'。"姜无缺的声音冷得像冰,"用十二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新娘头颅...配合血髓冰..."
话未说完,四周突然响起诡异的铃铛声。十二具无头尸竟然同时站了起来!她们脖颈处伸出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小心!"姜无缺一把推开戚淮泯。谪绯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斩断数根袭来的金属丝。
戚淮泯的泣血剑同时出鞘,血色剑光与银芒交织成网。但尸体数量太多,金属丝又防不胜防。一根细丝突然缠住戚淮泯的脚踝,将她猛地拽倒!
千钧一发之际,姜无缺扑了过来。她右手抓住那根金属丝,掌心瞬间被割得血肉模糊,但诡异的是——流出的血竟是蓝色的!
金属丝遇到蓝血,竟像活物般退缩了。
"你的血..."戚淮泯震惊地看着她。
姜无缺惨然一笑:"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能活到现在了..."
混战中,姜无缺的谪绯剑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剑身上的红色纹路大亮,竟脱离剑身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女子虚影。
"剑魄觉醒!"姜无缺惊呼,"母亲..."
虚影朝她微微一笑,随即化作流光没入她心口。姜无缺周身瞬间爆发出刺目银光,谪绯剑自动飞回她手中,剑身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冰霜。
"淮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泣血剑给我!"
戚淮泯毫不犹豫地将佩剑掷出。姜无缺右手谪绯,左手泣血,双剑交叉于胸前。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两把剑竟然开始融合!血色与银光交织,最终形成一把通体晶莹、内蕴血丝的长剑。
"原来如此..."姜无缺轻声道,"百年分离...终得重逢..."
她挥剑斩向青铜鼎。剑光过处,十二具活傀同时僵住,随后如沙雕般崩塌。鼎中的血髓冰瞬间蒸发,升起一团蓝雾。
雾气中,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铁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融合的双剑:"不可能...'寒江血影'已经..."
"结束了。"姜无缺举剑直指他咽喉,"二十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铁心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这就完了?赵员外已经带着最后一批'活傀'前往京城!月圆之夜,皇帝老儿就会..."
剑光一闪,面具应声而裂。面具下的脸让戚淮泯失声惊呼——竟是已经"死去"的铁手!
"孪生兄弟?不..."她突然明白过来,"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铁手——或者说铁心——的嘴角溢出黑血:"你们...永远阻止不了...圣教大业..."话音未落,他已气绝身亡,显然是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姜无缺突然跪倒在地,融合的双剑重新分开。她右臂的蓝色毒纹已经蔓延到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坚持住!"戚淮泯抱起她冰凉的身躯,"我们去找..."
"来不及了..."姜无缺虚弱地摇头,"听我说...赵员外带着最后的新娘头颅进京...必须在月圆前..."
她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触碰戚淮泯的脸,却在半空中无力垂下。谪绯剑发出一声悲鸣,剑身上的红光渐渐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