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上）

姜无缺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织金帐顶，身下是柔软的云锦被褥。右臂的蓝色毒纹退到了肘部以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诡异的金色脉络在皮肤下游走。

"醒了？"

戚淮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端着药碗走近，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这是...哪里？"姜无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太医院。"戚淮泯扶她坐起，"薛神医用'金针渡厄'之术暂时封住了你的寒毒。"

姜无缺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那些金色脉络正是金针留下的痕迹。她试着运功，发现内力流转比往日顺畅许多，但丹田处仍像压着块寒冰。

"赵员外..."

"已经进京三日。"戚淮泯递过药碗，"昨日宫中传出消息，有宫女在冷宫井中发现无头尸。"

姜无缺的手微微一颤，药汁溅在锦被上，立刻凝结成冰晶。

"我们必须进宫。"她掀开被褥，腰间谪绯剑不知何时已缠回原处，剑鞘上凝结着细密霜花，"现在。"

金銮殿上，年轻的承明帝听完奏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

"戚爱卿所言当真？有人要用邪术谋害朕？"

"千真万确。"戚淮泯跪伏在地，"魔教余孽炼制'活傀'，意图在月圆之夜..."

"姜姑娘怎么看？"皇帝突然转向站在一旁的姜无缺。这位看似病弱的女子从进殿起就安静得出奇，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姜无缺轻咳一声："陛下近日...可曾觉得宫中异样？比如..."她抬起苍白的脸，"夜半听见女子哭声？"

殿中霎时寂静。承明帝的脸色变了变，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太监总管。

"三日前开始，值夜的侍卫报告说在御花园听见哭声。"皇帝压低声音，"但每次搜查都一无所获。更奇怪的是..."他犹豫片刻，"朕的贴身玉佩不见了。"

姜无缺与戚淮泯交换了个眼神。玉佩——又是玉佩。

"臣请陛下恩准，许我二人在宫中暗查。"戚淮泯抱拳道。

承明帝沉吟片刻："准。但不得惊动太后。"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尤其是...冷宫那边。"

冷宫的枯井旁，姜无缺蹲在井沿，银链垂入漆黑的井底。

"有血腥味。"她轻声道，"很新鲜...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戚淮泯举着火把往下照，井壁上隐约可见几道抓痕，像是有人拼命想爬上来。更深处的水面反射着诡异的光，那不是水的反光，而是...

"冰？"戚淮泯愕然，"盛夏时节井水结冰？"

姜无缺的银链突然绷直。她手腕一抖，链尾卷着某物飞出井口——是半块被冻在冰里的玉佩，纹路与之前案件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漕帮信物。"戚淮泯仔细端详，"但宫里的太监宫女怎么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无缺闪电般收起银链，拉着戚淮泯隐入假山阴影。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井边，左右张望后，竟从怀中掏出一物扔进井中！

"站住！"戚淮泯飞身而出。

那人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见一道青光闪过——姜无缺的谪绯剑不知何时已横在他颈前。谪绯寒气让来人膝盖发软。

"王、王公公？"戚淮泯认出了这个御膳房的小太监。

王公公抖如筛糠："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是李总管让奴婢来扔东西的！"

姜无缺剑尖轻挑，从他袖中抖出一块手帕，上面沾着蓝色粉末。

"凝碧沙..."她眼神一凛，"宫里还有谁接触过这个？"

小太监刚要开口，突然双目圆睁，嘴角溢出黑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不知何时刺入他后颈！

姜无缺的谪绯剑瞬间出动，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叮"的一声击落第二根袭向戚淮泯的银针。

"西南角！"她厉声道，同时人已如鬼魅般掠出。往日病弱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的她身形如电，剑光似雪，刹那间已追至十丈外的树丛！

树后黑影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姜无缺剑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借力腾空，谪绯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取对方后心！

"留活口！"戚淮泯的喊声传来。

剑锋在触及黑影背心的瞬间硬生生转向，只削下一片衣角。黑影趁机翻过宫墙消失不见，但那片布料上的纹样已经说明一切——内务府的标记。

内务府的冰窖建在地下五丈深处，本是储存夏日用冰之所。

姜无缺和戚淮泯借着夜巡的掩护潜入时，发现这里比寻常冰窖大得多。通道两侧整齐排列着冰砖，每块冰砖中都封着某种药材。

"雪莲、冰蟾、寒髓草..."姜无缺指尖轻触冰面，"都是治疗热毒的珍稀药材。"

戚淮泯突然拉住她："听！"

细微的啜泣声从通道尽头传来。两人屏息靠近，发现一扇隐蔽的铁门。门缝中渗出刺骨寒气，锁头上结着厚厚的冰霜。

姜无缺的谪绯剑轻轻划过锁头，精钢打造的锁竟如豆腐般被切开。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十几个少女被铁链锁在冰墙上，每人脖颈都套着个金属环。她们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已被囚禁多时。更诡异的是，每个人右手小指都被切去一截，伤口处凝结着蓝色冰晶。

"救...命..."最靠近门口的少女微弱地呼唤。

戚淮泯刚要上前，姜无缺突然拦住她："别碰！她们身上都是凝碧沙！"

她解下腰间软剑，剑身突然泛起柔和银光。谪绯剑如活物般游走，精准地切断所有锁链而不伤及少女们分毫。

"先离开这里。"姜无缺低声道，"凝碧沙遇热会爆发，必须慢慢..."

话音未落，通道另一端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尖利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擅闯禁地！"

李总管带着十几个侍卫堵住了出口。这位平日慈眉善目的老太监此刻面目狰狞，手中拂尘指着二人："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戚淮泯的泣血剑刚要出鞘，却见姜无缺轻轻摇头。她缓步上前，谪绯剑垂在身侧，看起来虚弱得随时会倒下。

"李总管..."她咳嗽着说，"陛下命我们查案...您这是..."

"胡说！"李总管厉声道，"陛下怎会..."他突然瞪大眼睛——姜无缺手中的玉佩正是皇帝丢失的那块！

趁他愣神的刹那，姜无缺突然动了！谪绯剑如银蛇出洞，瞬间点倒三个最近的侍卫。她的动作看似轻柔，每一剑却都精准命中穴位，中者立刻僵立不动。

"淮泯！救人！"她头也不回地喊道，同时剑招陡变，整个人如鬼魅般在侍卫中穿梭。往日病态全无，此刻的她剑光如雪，身形似电，竟以一人之力挡住所有追兵！

戚淮泯趁机背起两个最虚弱的少女往外冲。路过李总管时，她突然发现这老太监袖中寒光一闪——

"无缺小心！"

警告来得太迟。三枚冰针已呈品字形射向姜无缺后心！千钧一发之际，谪绯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不可思议的弧线，将冰针尽数击落。剑身去势不减，直接刺入李总管肩头！

"啊！"老太监惨叫倒地。诡异的是，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蓝色的。

姜无缺接住飞回的软剑，剑尖挑开李总管的衣领——锁骨处赫然有个无头女子的刺青！

"喜煞教..."她冷声道，"你为谁效力？"

李总管狞笑着咬碎毒牙："圣教...永生..."

慈宁宫偏殿，太后正在焚香礼佛。

姜无缺和戚淮泯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入时，发现佛龛后的暗格中藏着一个锦盒。盒中不是预想的罪证，而是一封泛黄的信笺和半块凤形玉佩。

"这是..."戚淮泯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婴孩已托付姜氏，此生不复相见。凤印一分为二，见印如晤。"

姜无缺看到玉佩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两块竟然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我明明是..."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藏身帷幔后，只见太后在宫女搀扶下走进来，径直来到佛龛前。

"今日是那孩子的生辰吧？"太后轻声问。

宫女点头："若活着，该二十五岁了。"

太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竟是一截婴儿的小指骨！她将骨头放入香炉，喃喃自语："别怪哀家心狠...要怪就怪你娘亲与魔教勾结..."

姜无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戚淮泯紧紧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得吓人——不是往日那种病弱的凉，而是某种即将爆发的寒意。

"走。"姜无缺用口型说。

两人刚退出偏殿，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皇帝遇险的警报！

养心殿外侍卫倒了一地，每人脖颈上都插着冰针。

姜无缺和戚淮泯破门而入时，殿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承明帝被七根冰针钉在龙椅上，双眼圆睁却无法动弹。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正将某种蓝色液体倒入他口中！

"住手！"戚淮泯的泣血剑脱手飞出。

宫女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剑锋。她转过身，露出一张与太后有七分相似的脸。

"长公主？！"戚淮泯失声惊呼。这位二十年前就"病逝"的皇女竟然还活着！

长公主咯咯娇笑："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们。"她指尖一弹，三枚冰针射向戚淮泯面门！

姜无缺的谪绯剑后发先至，在空中划出三道银弧，精准击落冰针。她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剑光如瀑，瞬间封死长公主所有退路。

"你不是中毒了吗？"长公主惊愕地后退，"怎么还能..."

姜无缺没有回答。她的剑招越来越快，整个人仿佛与谪绯剑融为一体。殿内温度骤降，地面结出细密冰霜。长公主的衣袖被剑气割裂，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无头女子刺青。

"喜煞教主..."姜无缺冷声道，"果然是你。"

长公主突然狂笑起来："聪明！可惜晚了！"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竟然嵌着一块蓝色晶石，"血髓冰已经启动，月圆之夜，整个皇宫都会..."

姜无缺的剑光突然大盛。谪绯剑如银河倾泻，瞬间刺入长公主心口的晶石！令人震惊的是，晶石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开始疯狂吸收剑身上的寒气。

"哈哈哈！"长公主得意大笑，"谪绯剑的寒气正是激活血髓冰的最后..."

她的话戛然而止。姜无缺突然松开剑柄，右手成爪直取她咽喉！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掌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变得晶莹剔透，仿佛冰雕一般。

"你...你的手..."长公主惊恐地瞪大眼睛。

姜无缺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谁告诉你...我中的是毒？"

她的五指猛地收紧。长公主心口的晶石发出刺目蓝光，然后——轰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