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圣泉沸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姜无缺站在泉眼边缘，冰蓝色的长发在狂暴能量中飞舞。她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寒气撕成碎片，露出布满冰晶纹路的躯体——那些纹路正随着泉水的波动明灭闪烁，如同呼吸。

"开始吧。"寒鸦跪在祭坛边缘，独臂高举水晶匣，"请圣女归位！"

戚淮泯的泣血剑插在冰面上，剑身赤红如烙铁。她看着姜无缺转身望来，那双已经完全变成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倒影。

"淮泯。"姜无缺的声音带着空灵的回响，"把剑给我。"

泣血剑在戚淮泯掌中颤抖。她想起临行前太后秘密召见时说的话——"若她选择回归圣泉，你须亲手将剑刺入泉眼"。当时她觉得这要求荒谬至极，如今却明白其中深意。

"你...确定？"戚淮泯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姜无缺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已经完全晶化的右手，指尖轻触泣血剑锋。剑身立刻结出繁复的冰纹，与谪绯剑上的纹路逐渐同步。

寒鸦突然厉声喝道："时辰到了！"

圣泉中央的蓝色晶石轰然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那才是姜无缺真正的本体。与此同时，泉水中伸出无数冰晶锁链，瞬间缠住站在泉边的姜无缺！

"啊——！"

姜无缺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些锁链正在将她拖向泉眼，同时抽取她体内的冰魄之力。更可怕的是，戚淮泯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寒雾中。

"无缺！"戚淮泯本能地扑上前。

"别过来！"姜无缺用最后的力量挥出一道冰墙，"把剑...扔给我..."

泣血剑脱手的瞬间，戚淮泯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抽离了身体。她看着那柄陪伴自己半生的剑在空中划出弧线，被姜无缺的左手接住——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圣泉的咆哮戛然而止。

姜无缺跪在泉边，泣血剑贯穿胸膛，蓝色血液顺着剑身血槽逆流而上，在剑柄处凝结成一朵冰花。寒鸦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你做什么？！"

"我拒绝..."姜无缺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拒绝...献祭..."

整个冰宫开始剧烈摇晃。圣泉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发出刺耳的啼哭。无数冰晶从泉底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个与姜无缺一模一样的虚影。

"叛逆！"虚影厉声呵斥，"你竟敢违抗宿命！"

戚淮泯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太后寝宫里那幅被火烧过的雪族画卷、贤亲王密室中的人体实验记录、天机老人临死前诡异的笑容...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真相。

"这不是复活仪式！"她冲向祭坛，"是转移仪式！有人要借圣泉夺取无缺的身体！"

寒鸦的独臂突然暴长，化作冰锥刺向戚淮泯后心："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贯穿姜无缺的泣血剑突然自动拔出，带着她的心头血飞向戚淮泯！剑锋划过寒鸦咽喉的瞬间，那具苍老的身体如冰雕般碎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丝——又是傀儡！

圣泉中的虚影发出愤怒的嘶吼，整个冰宫顶部开始坍塌。姜无缺艰难地爬向戚淮泯，每移动一寸，就有更多冰晶从她伤口剥落。

"淮...泯..."她染血的手抓住对方衣角，"剑...双剑..."

戚淮泯这才发现，插在地上的谪绯剑与飞回来的泣血剑正在共鸣，两把剑之间的冰面上浮现出古老的雪族文字：

"心之所向，剑之所指。"

冰宫穹顶砸落的巨响中，姜无缺被戚淮泯拖到相对安全的祭坛下方。

"你疯了吗？"戚淮泯撕下衣袖按住她心口的伤，布料瞬间被蓝血浸透，"这一剑差点..."

姜无缺突然笑了，嘴角溢出蓝色的血沫："偏了...三分...死不了..."

圣泉中的虚影已经实体化，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那是个与姜无缺容貌酷似却更加成熟的女子，周身环绕着暴虐的寒气。

"我亲爱的容器。"女子伸手抚向姜无缺的脸，"你以为刺穿心口就能阻止融合？"

戚淮泯的泣血剑横斩而出，却被女子随手凝出的冰盾挡住。更可怕的是，剑身上的血槽开始结冰，寒气顺着剑柄向戚淮泯手臂蔓延！

"淮泯...松手..."姜无缺虚弱地提醒。

戚淮泯却握得更紧了。她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冰晶纹路——那图案竟与姜无缺身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女子面露惊色，"同心契？你们竟然..."

姜无缺趁机抓起谪绯剑，剑尖抵住戚淮泯心口："帮我..."

没有犹豫，戚淮泯向前一倾，让剑锋刺入自己皮肤。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流下，与姜无缺残留在剑上的蓝血交融，竟化作金紫色的奇异液体！

圣泉女子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停下！"

已经晚了。交融的血滴落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整个冰宫突然静止。坍塌的穹顶、飞溅的冰晶、甚至圣泉翻涌的浪花，全都凝固在半空中。

唯有两把剑在颤动，发出清越的共鸣。

静止的时空里，姜无缺的手颤抖着抚上戚淮泯的脸。

"为什么..."戚淮泯的泪落在对方指尖，瞬间凝结成冰晶，"为什么不完成献祭？你明明..."

姜无缺的瞳孔已经恢复了些许黑色，冰蓝色的长发也在慢慢变回墨色。她沾血的手指在戚淮泯脸上留下道道血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如果消失了...那谁陪你继续破案..."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剖开戚淮泯的胸腔。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姜无缺蜷缩在客栈床上说"我不过是个等死的病人"；想起寒江畔她以身引毒时的决绝；想起每一个她咳着血却依然坚持推理的黎明...

原来这个人，从来就没打算赴死。

"傻子..."戚淮泯哽咽着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太后给我的密旨是什么..."

姜无缺微微摇头，嘴角却扬起熟悉的弧度："大不敬...之罪..."

静止的时空突然开始流动。圣泉女子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如沙堡般崩塌。冰宫顶部坠落的碎冰在触及二人前自动避让，仿佛有无形的屏障保护。

两把剑飞入各自主人手中，剑身上的冰纹与血槽同时亮起。姜无缺强撑着站起来，谪绯剑指向正在消散的圣泉：

"看清楚了...这才叫...双剑合璧..."

三个月后，六扇门档案室。

戚淮泯翻看着最新结案的卷宗，笔尖在"青云观织命案"上顿了顿。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案头的红梅开得正艳。

"大人。"新任总捕头恭敬敲门，"太后赐的药材送到了。"

后院里，姜无缺裹着雪狐大氅靠在软榻上，面前摆着局残棋。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指尖已经恢复了常人的温度。心口处那道剑伤被太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还是留下了淡蓝色的疤痕。

"又发呆？"戚淮泯把药碗放在棋枰上，"该你了。"

姜无缺执起黑子，却在落子时突然咳嗽起来。戚淮泯熟练地拍着她的背，直到一块带着冰碴的血帕落入掌心。

"比昨天好多了。"姜无缺指着血帕，"红色占了七分。"

戚淮泯突然抓住她的手："值得吗？"

那日冰宫崩塌前，姜无缺本可以借圣泉之力彻底清除体内寒毒。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让寒毒在体内永存，阻止阴谋。

"下雪了。"姜无缺望向窗外，答非所问，"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样的雪天..."

戚淮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角的梅树下，两把剑并排插在雪地里——透明的谪绯剑与赤红的泣血剑，剑穗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一起。

就像那年松风客栈初遇，病弱的青衣女子与玄衣捕快命运般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