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穿过树林,拨开最后一道缠人的荆棘,鼻尖忽然钻进一股浓烈的腥气,混杂着泥土与野兽的臊味。他下意识矮下身,借着茂密的灌木丛遮掩,往前挪了两步——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猛地一滞。
林间空地上,几道异常高大的身影正围着什么东西,赤着的脚踩在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那些汉子个个高得像撑天的木桩,脊梁挺得笔直时,头顶几乎能蹭到低矮的树枝,身上只在腰间裹着张粗糙的兽皮,露出的胳膊腿比寻常人腰杆还粗,肌肉块垒分明,像是用顽石凿出来的,每寸皮肤都透着日晒雨淋的古铜色。
他们手里的家伙也透着股野性:有的握着长矛,矛杆是碗口粗的硬木,顶端削得尖利,边缘泛着经年累月磨出的寒光;有的则举着根沉重的木棒,棒头用藤蔓捆着块磨得极薄的石片,石片边缘闪着冷冽的锋芒,显然是当作斧头来用。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竟是一头铁甲熊。那熊趴在地上时就像堆起的小山,暗褐色的皮毛下鼓起结实的肌肉,脊背和肩头凸起的骨甲厚得像层铁甲,阳光照上去泛着冷硬的光。更让柳飞心惊的是,熊腹下还缩着只半大的熊崽,毛茸茸的,正瑟瑟发抖。
母熊显然被惹急了,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每一声都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往下掉。它猛地抬起头,露出尖利的獠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最近的蛮人,粗壮的前掌不耐烦地扒拉着地面,每扒一下,都能看到掌底厚实的肉垫下弹出几缕尖锐的黑爪,竟在坚硬的泥地上划出深深的沟痕。
就在这时,一个蛮人忽然弯下腰。柳飞只见他手臂上的肌肉猛地绷紧,像块瞬间蓄满力的铁弹簧,竟将脚边一块足有圆桌面大的石头轻松抱了起来。那石头看着少说也有几百斤重,在他手里却像拎着团棉花,只听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手臂抡成个圆弧,石头便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铁甲熊的面门而去。
柳飞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脏跟着那道黑影提到了嗓子眼。
那石头砸在铁甲熊面门的瞬间,竟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母熊吃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前掌狠狠拍向地面,激起的泥块飞溅如箭。但它护崽的本能压过了疼痛,转而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掷石的蛮人猛扑过去,腥臭的气息混着涎水喷溅而出。
领头的蛮人见状,大吼一声,手中长矛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刺向母熊的下颌——那里是铁甲熊为数不多的薄弱处。长矛刺入半尺,母熊痛得狂啸,脖颈猛地一甩,竟将那蛮人连人带矛拖得踉跄几步。可那蛮人死死攥着矛杆,双腿如钉在地上,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石斧,借着熊甩动的力道,狠狠劈向熊颈与肩胛连接处的软肉。
其余蛮人趁势合围。一个高个蛮人抱起身边的枯树干,像举着攻城槌般冲向熊腹,硬生生将试图护崽的母熊撞得侧移半尺;另一个则绕到熊后,用削尖的短木不断戳刺熊腿关节,每一下都带着撼动筋骨的力道。最让人咋舌的是那个矮壮汉子,他瞅准母熊转身的空档,竟直接扑到熊背上,双腿死死钳住熊腹,双手抠住熊甲的缝隙,任凭熊如何翻滚嘶吼,都像块膏药般粘在上面,还时不时腾出一只手,用石刀往熊耳里猛扎。
这般缠斗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母熊的动作渐渐迟缓,身上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大片地面。它最后发出一声哀戚的长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的尘土几乎将几个蛮人吞没。
柳飞看得目瞪口呆,待蛮人扛起熊尸和熊崽往密林深处走去,才敢拨开灌木丛,远远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背山面水的谷地,几十座用粗木和茅草搭成的窝棚错落分布,窝棚顶端压着大块的石头,显然是为了防风雨。谷地中央有个巨大的火堆,灰烬堆得像座小丘,旁边散落着啃剩的兽骨,有的骨头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
几个裹着兽皮的女人正围着篝火忙碌,她们将熊肉切成大块,直接扔在火上烤,油脂滴落,激起阵阵火星。孩子们光着脚丫在周围奔跑,手里拿着小石子互相投掷,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老年蛮人坐在窝棚前,正用石块打磨一根木棍,动作缓慢却有力,木头上渐渐露出粗糙的尖刃。
柳飞躲在谷口的巨石后,开始默默观察。
他们的起居:
白天男人外出狩猎,女人则去附近山林采集野果、挖掘块茎,回来后用石器处理食物,或是修补漏雨的窝棚。
夜晚所有人围在篝火旁,男人分享狩猎的技巧,女人用简单的音节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孩子们蜷缩在大人怀里入睡。
没有像样的工具,盛水用的是掏空的葫芦,切割靠石刀,挖掘靠木铲,连取暖都只依赖中央那堆篝火。
他们的活动范围:
男人狩猎从不走出谷地周围十里,似乎对更远的山林有种天然的畏惧,每次走到特定的几棵古树前,都会停下脚步,对着树干跪拜片刻。
女人采集集中在东边的坡地和南边的溪流旁,那里野果密集,溪水清澈,从未见她们涉足西边的沼泽和北边的断崖。
孩子们的活动范围更小,只在谷地内追逐打闹,一旦靠近谷口的密林,就会被大人厉声喝止。
柳飞观察了三日,发现这个部落虽力大无穷,却对外界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闭塞和胆怯。直到第四天清晨,他看到一个蛮人捡起他前晚不小心掉落的打火石,举着那块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石头,对着太阳反复打量,眼里满是困惑——柳飞知道,自己必须更小心了,这片原始的土地,容不得半点外来的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