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变得焦躁,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扯动枯草。柳飞猛地从瞭望塔上直起身,指尖的炭笔“啪”地掉在兽皮地图上——远处的地平线在暮色里泛起不正常的暗红,那不是晚霞,是兽群狂奔时扬起的尘土。搅动的雾气看上去更加浓郁…
“来了。”
他低喝一声,转身往城下跑。钟老已提着油灯守在城门后,昏黄的光里,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却仍死死攥着那把磨了三个月的短刀。
大地的震颤从脚底爬上来时,像闷雷滚过胸腔。起初是“咚咚”的钝响,很快变成密集的“哒哒”声,最后汇成一片能撕裂耳膜的轰鸣——那是数不清的蹄爪、兽掌砸在冻土上的声音。柳飞扑到城墙垛口,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往下看,心脏骤然缩紧:
黑压压的兽群像决堤的洪水,从西北山谷里涌出来。领头的是十几头丈高的巨熊,皮毛漆黑如墨,獠牙上挂着血肉,每一步都能踩碎半尺厚的冰层;紧随其后的是成百上千只青狼,绿幽幽的眼睛在昏暗中连成流动的光河,嘶吼声里带着要把一切撕碎的疯狂;更可怕的是那些拖着长尾的岩蜥,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尾巴扫过之处,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断裂。
“哐——!”
第一头巨熊撞上了蛮人部落的方向。柳飞甚至能隔着三里地,看到那片低矮的土屋像被顽童踢翻的泥块,瞬间塌了大半。有蛮人举着石斧冲出来,却被一头青狼轻易扑倒,惨叫声刚起就被兽群的嘶吼吞没。
兽潮像一把巨犁,从蛮人部落中央碾过。土屋的茅草顶被巨熊的熊掌掀飞,混着断裂的木梁在空中乱舞;青狼们钻进坍塌的屋舍,撕咬着试图躲藏的蛮人;岩蜥的长尾扫过祭坛旁的巨石,竟硬生生将那半人高的石墩抽得滚出丈远,砸塌了最后一片还算完整的土屋。
柳飞的城墙也在震颤。一头脱队的青狼撞在原木城门上,发出“咔嚓”的裂响,门板被撞出个凹陷,却没破开——他用三根松木榫卯拼接的门轴死死咬着门框,边缘包的铁皮擦出火星,硬是扛住了这一击。护城河对岸,几头试图涉水的野猪刚踏进河沟,就被河底朝上的木矛刺穿了肚皮,挣扎着沉进浑浊的水里,血色很快漫开,成了天然的警示。
“守住!”
柳飞吼着拽起备用的原木,顶在门后。钟老已点燃了城墙根的火把,十几支浸了松油的火把同时亮起,在城墙外投下晃动的光晕,暂时逼退了靠近的零星野兽。
可蛮人的方向已彻底成了炼狱。
柳飞眯着眼望过去,原本的篝火早已被兽群踏灭,取而代之的是散落的尸骸和燃烧的草堆。有个瘦小的身影在废墟里挣扎,像是个女孩,正用石块砸向一头扑来的幼狼——那身影他有印象,前几日勘察时见过,在蛮人部落里,她总抱着陶罐蹲在祭坛边,额前有一绺标志性的红绳。
是娜。
她的红绳此刻沾满了血污,左臂被狼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仍死死抱着块石头,对着幼狼的头猛砸。可更多的青狼正围过去,绿眼睛在她周围亮起,像一圈催命的鬼火。
“钟老!看好城门!”柳飞突然扯下背上的复合弓,抽出三支淬了毒的木箭。
“殿下!不可!”钟老惊得脸色发白,“外面是兽潮!”
柳飞没回头。他看着娜即将被狼群吞没的身影,又瞥了眼城墙内侧那幅标着“基”字的兽皮地图——蛮人是同类,是他要攥在手里的力量,更是此刻活生生在眼前挣扎的人。
“不救,咱们永远只是这北域的孤魂。”
他哑着嗓子说完,猛地转身冲下城墙,抓起墙角的长刀,踩着护城河上临时搭的木板,一头扎进了那片弥漫着血腥的混乱里。
身后,城墙在兽群的冲撞下发出“嘎吱”的呻吟,几块松动的石头滚落;而前方,蛮人部落的废墟里,娜的石块终于砸空,幼狼的尖牙已快咬到她的脖颈——柳飞的长刀带着风声劈过去,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这一劈,劈开了兽潮的獠牙,也劈开了他与蛮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