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狼部落的先锋骑兵刚踏入山口,柳飞便在巨石后比了个手势。五十名三族战士立刻伏低身体,连弩手扣紧扳机,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扬起的烟尘。
“冲垮他们!”
领头的杀狼先锋挥舞弯刀,三百匹野马踏得地面震颤。
他叫赤牙,是杀狼部落头领的弟弟,向来以勇猛自居,压根没把三族这点人放在眼里——往年他们三十人就能洗劫一个氏族,这次带了十倍人手,只想踏平这片山谷。
马蹄声越来越近,赤牙已经能看清三族人临时堆砌的石墙残基,嘴角勾起冷笑。
突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咔咔”声,抬头时正看见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头从两侧山壁滚砸下来,野马受惊,人立而起,前排骑兵瞬间被砸得人仰马翻。
“投石机!”赤牙怒吼,刚想下令重整阵型,脚下却传来剧烈的震动。
柳飞埋在土里的石雷被马蹄触发,轰隆声接连炸响,碎石混着藤蔓铠甲的碎片飞溅,整个山口顿时被烟尘笼罩。
“放箭!”
柳飞的吼声穿透硝烟。
二十名连弩手从岩石后起身,密集的箭矢呈扇形射出。这些弩箭是柳飞用硬木和兽筋改造的,射程虽不及帝国强弩,却足以穿透藤蔓铠甲。赤牙的左臂中了一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是陷阱!撤退!”赤牙捂着伤口嘶吼,但退路早已被滚落的巨石堵死。
三族战士握着石斧长刀冲杀出来,巴图一斧劈开一个杀狼战士的盾牌,蒙卡的短矛精准地刺穿了另一个人的咽喉——仇恨让他们爆发出远超平日的力量。
柳飞没让战士们追杀溃散的骑兵,而是命令连弩手压制住山口。他清楚,杀狼部落的主力没动,赤牙只是个先锋。果然,半个时辰后,烟尘再次弥漫,这次来的是步行的杀狼战士,手持木盾结成方阵,显然是想稳步推进。
“换火箭。”
柳飞让人把浸了松脂的箭头点燃。弩箭带着火苗射向方阵前的藤蔓盾牌,干燥的藤蔓瞬间燃起大火。
杀狼战士慌乱地拍打火焰,方阵出现破绽的刹那,柳飞大喊:“石雷抛射!”
几名壮汉抱起小型石雷,用投石机掷向人群。爆炸声中,杀狼战士的阵型彻底乱了。柳飞拔剑出鞘:“跟我冲!”
这场仗打了整整一个下午,当赤牙被巴图一脚踹倒在地时,杀狼部落折损了近百人,剩下的要么被围要么逃窜。
柳飞看着浑身是血的三族战士,还有地上躺着的杀狼俘虏,突然按住了想补上一刀的阿雅。
“他不是头领。”柳飞踢了踢赤牙的腿甲,那甲胄边缘有明显的锻造痕迹,却远不如中心部位规整,“真正的头领,该穿更像样的东西。”
赤牙啐了口血沫:“有种杀了我!我哥苍狼要是来了,你们一个活不了!”
“苍狼?”柳飞挑眉,“他会锻造?”
赤牙猛地瞪大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我哥是北域最好的锻铁匠,你配提他的名字?”
柳飞笑了。他让人把赤牙单独关押,给了他干净的布条包扎伤口,还送去了热粥。这举动让巴图三人暴跳如雷。
“柳飞!你忘了阿爹是怎么死的?”阿雅红着眼眶,手里还攥着带血的匕首。
“我没忘。”
柳飞指着山谷外的方向…
“但杀了他,苍狼会带一千人来踏平这里。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他把赤牙的话重复了一遍。
“苍狼能让部落有铠甲有弯刀,说明他不是个莽夫。北域缺的不是仇恨,是能让大家活下去的本事。”
蒙卡沉默半晌,低声道:“可他们抢了我们十年。”
“那我们就让他们用十年时间还回来。”柳飞看向关押赤牙的山洞。
“我要让苍狼知道,跟着我,比抢我们划算。”
山洞里的火把噼啪作响,将赤牙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被松了绑,却仍缩在角落,盯着地上的干草——那是柳飞让人铺的,比他部落里的兽皮还柔软些。
“黑风部落的铁甲兵,上个月又抢了我们三个储粮洞。”
赤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颤抖,手里的窝头被捏得变了形。这是他被关押的第五天,也是第一次主动说起北边的事。
柳飞正蹲在洞口磨一块铁矿石,闻言抬了抬眼:“铁甲兵?”
“嗯,”
赤牙喉结滚了滚,像是在吞咽苦涩。
“他们的甲胄是黑铁打的,我们的弯刀劈上去,只会卷刃。去年冬天,我哥苍狼带了五百人去抢回被他们夺走的羊群,回来时只剩两百多人,我二哥……就死在那片冰原上。”
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那是被黑风部落的战斧划的。
“黑风部落有两千多人,光是能上战场的战士就有八百,比我们整个杀狼部落的人还多。这只是我们打探到的消息。”
“他们不光抢粮,还抓俘虏——壮丁去挖矿,女人……”他猛地停住,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柳飞放下矿石,走到他面前:“他们挖矿做什么?”
“造铁。”赤牙抬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忌惮。
“黑风部落有三个锻铁炉,日夜烧着,听说他们的头领黑煞,能造出带锯齿的长刀,一刀能劈开野马的脖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我们年年抢你们三族,实在是没办法。黑风部落压得太紧,我们的存粮撑不过冬天,再这样下去,明年开春,杀狼部落就得从北域消失。”
洞外传来巴图的咳嗽声,他显然在外面听了许久。
阿雅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哭腔:“你们消失?那我们呢?这些年被你们抢走的粮食,冻死饿死的族人,找谁算去?”
赤牙猛地站起来,胸口起伏:“那你们去跟黑风部落要啊!他们抢我们的,我们只能抢你们的,北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不是这样的。”
柳飞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很稳。
“黑风部落能造铁甲,是因为他们有矿;能养八百战士,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粮。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造铁甲、种粮食?”
他捡起地上的铁矿石,递到赤牙面前,“你哥会锻造,这是本事。三族懂耕种,知道哪里的土地能长出麦子。杀狼部落有战士,三族有存粮,合在一起,未必比黑风部落差。”
赤牙盯着那块矿石,突然嗤笑一声:“说得轻巧。黑风部落的斥候无处不在,我们要是跟你们联手,不出三天,他们的铁甲兵就能踏平这里。”
“那就让他们来试试。”
柳飞走到洞口,望着山谷里正在加固的石墙。
“我让人在山口挖了三道壕沟,埋了五十个石雷。投石机也加了滑轮,能扔得更远。等你哥来了,让他看看,我们能不能守住这片地方。”
这时,蒙卡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块破碎的藤蔓铠甲:“这甲胄的藤条是用桐油浸过的,防火。你们部落里,是谁想出的法子?”
赤牙愣了愣,语气稍缓:“是我哥的女人,叫青禾。她懂草药,也懂这些杂学。”
“是个能人。”柳飞点头。
“让她来看看我们的桐油,比你们用的山桐油粘稠三倍,浸过的藤甲,连黑风部落的短矛都难刺穿。”
赤牙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我哥不会信的。他被黑风部落打怕了,总说除了抢,没别的活路。”
“那你就得让他信。”柳飞将磨亮的铁矿石塞进他手里。
“这石头,你们部落的铁匠能烧出铁水吗?”
赤牙捏了捏矿石,摇了摇头:“烧不透,火不够旺。”
“我能!”柳飞指向洞外正在搭建的土灶。
“我教你们做风箱,能让火势比现在旺十倍。你回去告诉苍狼,要么带着部落来跟我们一起造铁甲、种麦子,要么等着被黑风部落吞并。选哪条路,让他自己想。”
赤牙握着那块冰凉的铁矿石,指尖微微发烫。他想起部落里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想起青禾熬药时通红的眼睛,想起黑风部落铁甲兵踏碎冰面的声音——那声音,最近越来越近了。
“我可以试试”赤牙深吸一口气。
“但你们得答应我,要是我哥来了,不准动他。”
“只要他不是来打仗的,这里的肉粥,管够。”柳飞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趁着黑风部落的斥候还没摸到这边。”
赤牙走出山洞时,正撞见阿雅端着一盆热水经过。她看到赤牙,下意识地握紧了盆沿,盆里的水晃出几滴,溅在赤牙的草鞋上。
“你的伤……”阿雅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别扭,“柳飞说,用艾草煮水敷,好得快。”
赤牙愣了愣,看着她转身跑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教杀狼俘虏编藤筐的三族女人,突然觉得,柳飞说的“不是这样的”,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柳飞站在洞口,望着赤牙翻过山岭的身影,手里摩挲着那把改造过的连弩。巴图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刚鞣好的狼皮:“黑风部落真有那么厉害?”
“比赤牙说的,可能更厉害。”柳飞接过狼皮,“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内斗。你看,杀狼部落有苍狼的锻造术,有青禾的巧思,我们有耕种的法子,有能守住山口的陷阱。合在一起,才是活路。”
火把的光漫过石墙,照在正在搭建的粮仓骨架上。蒙卡正在给杀狼俘虏分配木料,那些曾经的敌人,此刻正和三族的男人一起抬着横梁,汗水混在一起,滴在同一片土地上。
柳飞知道,赤牙带回去的不只是几句话,还有一个可能——一个让北域这些挣扎求生的部落,不再靠抢掠活下去的可能。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那个会锻造的苍狼身上。他得等,等一个让仇恨让位于生存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