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邑的秋水,比往年更凉。
李修的南境军战船,像一群黑色的水鸟,贴着水面驶来。三百艘楼船首尾相接,帆上绣着华武的龙纹,船头架着投石机,船舷站满弓弩手,在三河汇流处排开阵势,一眼望不到头。
“柳飞不过是个北蛮匹夫,懂什么水战?”李修站在旗舰的瞭望台上,手里把玩着南夷首领送的象牙牌,“传令,午时三刻,全面进攻!先烧了他们的粮仓,再顺流而下,直捣磐城!”
他没把北蛮放在眼里。南境军的楼船是江南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船板厚如城墙,投石机射程比北蛮的远五十步;水兵更是练了十年的“凿船功”,能潜入水下用铁锥凿穿敌船,当年南夷的五万水军,就是这样被他凿沉在澜沧江。
可他不知道,河阳邑的水面下,藏着北蛮的“待客礼”。
柳飞站在河岸边的“望水楼”上,看着南境军的战船越来越近,对身边的蒙卡道:“按‘水龙阵’来。”
蒙卡点头,转身敲响了岸边的铜钟——三长两短,是水战的信号。
刹那间,河面上突然冒出数十个“浮标”——那是苍狼用葫芦和木板做的,下面系着铁链,链尾拴着陶罐。南境军的前锋战船没在意,径直撞了上去。
“轰隆!”
陶罐里的火药被撞碎的火星点燃,水雷在船底炸开,木屑和水兵的惨叫一起飞上天空。最前面的十艘楼船瞬间倾斜,船头的投石机“哐当”砸进水里。
“有诈!”李修的吼声刚落,两岸突然升起数十架连弩车。
弩箭如暴雨般射向战船的帆绳,丝绸帆被射成筛子,战船顿时失去动力,在河中央打转。更狠的是阿雅农部的“火攻队”——他们乘着手摇的小筏子,往南境军的战船抛射火油弹。火油遇水不熄,顺着船板蔓延,很快将楼船变成浮动的火场。
“凿船队,下去!”李修急得通红,指挥水兵潜水凿船。
可他们刚潜入水下,就被北蛮的“水鬼”(影部训练的潜水锐士)用短刀刺中。这些水鬼戴着苍狼做的“潜水面罩”(竹管通气管),在水里比南境军的水兵灵活三倍,铁锥还没碰到北蛮的船,就先成了刀下鬼。
战斗从午时打到黄昏。
南境军的三百艘楼船,被凿沉的、烧毁的、撞在一起的,足有两百艘。李修的旗舰也被火油弹引燃,他在亲兵的掩护下跳上小艇,顺着水流往南逃,回头望时,河阳邑的水面已成一片火海,映得半边天通红。
“柳飞……”李修咬着牙,牙龈渗出血,“此仇不报,我李修誓不为人!”
河岸边,北蛮的锐士们欢呼着打捞战利品——南境军的投石机、弓弩、甚至还有二十艘没被烧毁的楼船,都成了北蛮的战利品。阿雅让人把船上的粮食搬到粮仓,苍狼则盯着楼船的结构,眼里闪着精光:“这船的龙骨做得妙!咱们也能仿着造,以后北蛮也有水军了!”
柳飞站在望水楼上,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光,对娜道:“影部的人跟上李修,看他往哪逃。另外,查南夷和天昊残部的动向——李修败了,他们肯定会慌。”
娜点头:“影部探到,南夷的白象部已经带着人往南跑了,天昊的骨都则想投靠华武的北境军残部,躲进了断云岭的山洞。”
“骨都……”柳飞的眼神冷了下来,“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留着是祸害。”
他对巴图道:“你带两千锐士,去断云岭‘拜访’一下骨都。告诉他,北蛮的账,该清算了。”
三日后,断云岭传来消息:骨都被活捉了,天昊的残部全部归顺,连华武北境军的最后一个据点,也被巴图的锐士拔掉。
柳飞在磐城的议事厅里,看着跪在地上的骨都,手里把玩着那半块龙纹玉佩。
“你说,该怎么处置你?”
骨都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首领饶命!我愿献上天昊的所有牛羊,所有土地,只求首领留我一条狗命!”
“晚了。”柳飞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帮柳承业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他对赤牙道:“按《北蛮律》,通敌叛国者,斩。把他的首级送到南夷的各个部落,告诉他们,这就是跟北蛮作对的下场。”
骨都的惨叫声在议事厅外回荡,却没让任何人动容。北蛮的人都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处理完骨都,柳飞将目光投向江南。
影部的密报显示,李修逃回江南后,被柳承业革了职,南境军由新的将领接管,但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力北上。
“柳承业手里的牌,不多了。”钟老看着华武的疆域图,“南境军、北境军、玄甲骑……他能动的精锐,几乎折损了一半。”
“但他还有最后一张牌。”柳飞的指尖点在江南的烟雨镇,“李嵩。”
娜道:“影部的人在烟雨镇查了三个月,只查到李嵩五年前就死了,死前把一箱‘遗物’交给了当地的县令,说是‘留给北蛮的柳飞’。”
“遗物?”柳飞的眼睛亮了,“看来,李嵩没完全跟柳承业一条心。他留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扳倒柳承业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站起身,对七部统领道:“磐城的防御交给你们。我要亲自去一趟江南,取回李嵩的遗物。”
钟老急了:“江南是华武的腹地,到处都是柳承业的眼线,太危险了!”
“危险,才值得去。”柳飞拿起那把斩马剑,“玉璋、账册、李嵩的遗物,三样凑齐,就能让柳承业的皇位坐不稳。到时候,别说北域,整个华武,都会乱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等我回来,就是北蛮南下的时候。”
出发前,柳飞让人把玄甲骑和南境军的战利品——数百副重甲、上千把兵器,都搬到磐城的广场上,让全城的人都看看。
“这是华武给咱们的‘礼物’。”他站在高台上,声音传遍广场,“但很快,咱们就要给他们回礼了——用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城池,回敬他们当年的流放之苦!”
“北蛮!北蛮!”
欢呼声震得广场的地砖发颤。
柳飞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二十名最精锐的影部斥候。战马在官道上疾驰,柳飞回头望了一眼磐城的方向,那里的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为他送行。
江南的烟雨,藏着最后的真相。
而他,必须去取。
属于北蛮的南下之路,从这一刻起,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