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画室的阳光明明和往常一样暖,云锦却觉得指尖泛着凉意。她盯着洗手台边缘那支粉色的验孕棒,上面清晰的两道红杠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发花。最近总嗜睡、反胃,她本以为是熬夜赶稿伤了胃,直到今早把早餐全吐了,才心慌意乱地买了这东西。
手心里的汗把验孕棒攥得发潮,云锦深吸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她和张桂源才刚刚跨过心墙,这样的“意外”来得太突然,像幅刚铺展的画被泼了墨。
傍晚张桂源推门进来时,闻到的不是槐花香,而是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云锦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画稿,却一笔没动,指尖反复摩挲着抱枕的流苏。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走过去想摸她的额头,却被她下意识躲开。张桂源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不舒服?”
云锦咬着下唇,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验孕棒,像递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塞到他手里。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呐:“张桂源,我好像……怀孕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画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敲得人心头发紧。云锦数着秒等他的反应,预想过他会惊讶、会犹豫,甚至会温柔地说“我们商量着来”,却没料到他会是这样——沉默。
她忍不住抬头,撞进他骤然变冷的眼底。张桂源捏着验孕棒的指节泛白,眉头拧成了疙瘩,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确定吗?”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疏离。
“就今天早上……验孕棒是两条杠。”云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手指抠着抱枕套,“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才刚……”
“你想要吗?”张桂源突然打断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珍视,只有一种近乎冷静的审视,像在讨论一件棘手的工作。
云锦猛地愣住了,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预想过很多种对话,却没料到他会先问“你想要吗”,而不是问“我们怎么办”。她咬着牙反问:“你呢?你不想要?”
张桂源避开她的眼睛,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云锦,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要孩子。你刚接了新画展,我下个月要去外地驻场,怎么养?”他转过身时,眼底带着她看不懂的烦躁,“而且……我们还没真正稳定下来。”
“稳定?”云锦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涩意,“在你眼里,什么叫稳定?是冷战结束就算稳定,还是睡过之后就算稳定?”她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没说一定要生下来!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可你呢?张桂源,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气的不是他说“不适合”,而是他这份近乎冷漠的理智。仿佛这个可能存在的小生命,只是一个需要权衡利弊的麻烦,而不是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结。
“我什么态度?”张桂源的火气也被点燃了,他将验孕棒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难道要我笑着说‘太好了我们生下来’?云锦,现实一点!我们连未来在哪里都没规划好!”
“所以在你看来,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在逼你负责?”云锦的眼睛红了,声音却带着倔强的冷,“张桂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告诉你,这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我受不了你这种好像我给你添麻烦的态度!”
她抓起沙发上的包就往外走,手腕却被张桂源攥住。他的力道很大,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你去哪?”
“不用你管!”云锦甩开他的手,手背被他拽得发红,“至少有人不会觉得我是麻烦!
画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上的画框都晃了晃。张桂源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他不是不想要,只是太慌了——他怕给不了她们安稳的生活,怕这个孩子会成为新的矛盾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伤人的冷漠。
云锦坐在出租车后座,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拨通了左奇函的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喧闹的音乐和左奇函咋咋呼呼的声音:“大小姐怎么想起找我?快来酒吧,新开的场子,帅哥超多!”
“地址发我。”云锦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调调,却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决绝,“今晚陪我喝酒,不醉不归。”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像堵着一团乱麻。验孕棒上的红杠还在眼前晃,张桂源冷漠的脸也在眼前晃。她掏出那支验孕棒,看了最后一眼,狠狠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管它是不是真的,现在她只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不是一句“冷静点”能弥补的。而张桂源需要知道,她云锦从来不是需要权衡利弊的选择题,更不是可以随意冷待的麻烦。
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很快淹没了她的情绪。左奇函举着酒杯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怎么了?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的样子?张桂源欺负你了?”
云锦仰头灌下大半杯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闷疼。她扯出一个笑,眼底却带着未干的湿意:“别提他,今晚只喝酒,不谈感情。”
霓虹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倔强又落寞的侧脸。而此刻的画室里,张桂源正蹲在茶几旁,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支被他扔在地上的验孕棒,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两道红杠,眼底的烦躁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悔意取代——他好像,又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