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窗外天刚蒙蒙亮，屏幕上跳出宋亚轩的消息：“看到你画的重庆夜景了，朋友圈里画廊老板发的。你还是喜欢在夜空里加一点钴蓝，一点都没变。
指尖悬在屏幕上，心脏轻轻颤了一下。他总能轻易捕捉到她藏在细节里的习惯，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像温水煮茶，慢慢在心底漾开暖意。她回了个笑脸表情，放下手机时，身旁的张桂源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她腰上，带着熟睡的沉意。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客厅的窗帘没拉严，晨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线。餐桌上还放着昨晚他没喝完的半杯威士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已经干了，像他昨晚略显沉默的侧脸。
这几天，张桂源好像很忙，回来时总带着一身酒气和若有似无的疏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她讲公司的事，也没再提婚礼的细节，只是早上出门前会把温水放在她床头，晚上回来会轻手轻脚地洗漱，仿佛在刻意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云锦知道他在等她开口，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宋亚轩的消息像春雨，细密地落在她心里，让那些沉寂的情愫破土而出。他会给她发巴黎清晨的街景，说“这里的面包店还开着，想起你总爱买刚出炉的可颂”；会发来他新设计的礼服手稿，问“这个领口的弧度，是不是很像你画过的铃兰花瓣”；会在她加班赶稿晚归时发来消息“注意安全，太晚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这些细微的关心，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她开始在画稿里不自觉地加入铃兰元素，开始在喝咖啡时下意识地找海盐焦糖味的糖包，开始在听到法语歌时驻足——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习惯，正一点点苏醒。
周五晚上，张桂源说要参加项目庆功宴，让她自己吃饭。云锦刚把加热的排骨汤端上桌，手机就响了，是宋亚轩：“我在你家附近的美术馆看展，刚好看到一幅画，很像你当年画的塞纳河。你要不要来看看？”
她犹豫了十分钟，最终还是换了衣服出门。美术馆的夜景很美，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像一座漂浮在夜色里的城堡。宋亚轩站在门口等她，穿着黑色大衣，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看到她时眼睛亮了起来：“就知道你会来。”
展厅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他们并肩站在一幅印象派画作前，画的是飘雪的巴黎街景，和他们记忆里的冬天一模一样。“你看这里的光影，”宋亚轩的指尖轻轻点在画框边缘，“和你当年画的那幅《初雪》很像，你总说雪在灯光下是带点蓝的。”
云锦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幅画她早就弄丢了，连自己都快忘了细节，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你记性真好。”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发涩。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宋亚轩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得像画里的月光，“你说过，好的记忆要像保存颜料一样，密封在心底，永远不会褪色。”
他的眼神太专注，让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走到出口时，宋亚轩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一张褪色的速写——是她当年在画室打瞌睡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沾着一点颜料。“这个，我一直带在身边。”他把相框递给她，“现在，该还给你了。”
云锦接过相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缘，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以为这些东西早就随着时间消失了，却没想过被他如此珍视地保存了六年。“亚轩……”
“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宋亚轩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却依旧温和，“我不是来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一直很重要。如果你有任何不开心，或者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我永远都在。”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强装的平静。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张桂源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瓶打开的威士忌，杯子里的酒已经空了。他没穿外套，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回来了。”他抬眸看她，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去哪了？”
“去美术馆看展了。”云锦换鞋的动作有些僵硬，把那个相框藏在身后，“朋友说有个不错的展览，就去看看。”
张桂源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后藏着的手上。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和宋亚轩一起去的，对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云锦的心脏猛地一缩，抬起头时，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寂的冷，让她莫名地心慌。“是。”她咬着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说有幅画很像我以前画的，让我去看看。”
张桂源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手里拿的是什么？”
云锦下意识地把相框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就是……一幅旧画。”
“给我看看。”他伸出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云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相框放在他手里。张桂源拿起相框，看着里面那张速写，指尖在画纸上轻轻摩挲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是挺念旧。”
“桂源，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
“只是什么？”张桂源打断她，抬眸看她，眼神里终于染上一丝怒意，“只是一起看展？只是收下他保存了六年的定情信物？云锦，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的怒火，吓得云锦往后缩了缩。“不是的！我们只是聊了聊以前的事，他说……”
“他说他永远都在，对吗？”张桂源放下相框，步步紧逼，直到把她困在墙壁和他之间，“他说他找了你六年，说你在他心里很重要，对吗？”
云锦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张桂源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我在家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看着你们在美术馆门口站了很久，看着他把这个相框递给你，看着你红着眼眶收下。云锦，你还要我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像冰，冻得她指尖发麻。“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我最讨厌的就是被欺骗。”张桂源的手撑在她耳后的墙壁上，目光紧锁着她，“我可以接受你心里有过去，但我不能接受你瞒着我和他见面，不能接受你在我规划我们的未来时，还对别人的深情念念不忘。”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她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云锦，看着我。”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他给的回忆，还是想要我给的未来？”
云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摇着头说不出话。她想要回忆里的共鸣，也想要现在的安稳；她贪恋宋亚轩带来的灵魂悸动，也依赖张桂源给的踏实温暖。这些天她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不敢面对张桂源的眼睛。
张桂源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眼底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转身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上面的外套：“我今晚去书房睡。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
书房的门关上了，隔绝了两个世界。云锦靠在墙上，看着那个被遗落在茶几上的相框，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伤了张桂源的心，那个永远包容她、照顾她的男人，又一次对她露出了如此冰冷的眼神。
而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是宋亚轩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早点休息，晚安。”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花敲打着玻璃，像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伴奏。云锦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了，这个冬天，她必须做出选择。只是心被分成了两半，无论选哪一边，都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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