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是被书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的。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站了很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房间。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雪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她踢掉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疼。张桂源冰冷的眼神、宋亚轩温柔的目光、爷爷期盼的语气、自己混乱的心跳……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盘旋,搅得她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她摸索着从床头柜最底层翻出那个薰衣草花纹的相册。指尖在封面的褶皱上摩挲,借着微弱的雪光翻开——里面全是她和宋亚轩在法国的照片,在埃菲尔铁塔下比耶的傻样,在画室里沾满油彩的笑脸,在塞纳河畔依偎着看日落的剪影……每一张照片里的阳光都格外灿烂,衬得此刻的房间越发冷清。
她指尖划过宋亚轩的笑脸,照片上的他正低头帮她整理画具,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融化的黄油。那时候多好啊,没有项目压力,没有家庭期盼,没有选择的烦恼,只有画笔、阳光和彼此眼里的光。眼泪落在相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朵无声绽放的雪花。
“还在看?”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云锦手一抖,相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到张桂源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的灯光,看不清表情。他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另一只手捏着个空酒杯,脚步有些虚浮,显然喝了不少。
“桂源……”云锦慌忙爬起来想去捡相册,却被他先一步弯腰拾了起来。
张桂源借着从他身后透来的光翻看着相册,指尖划过那些亲密的合照,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酒精让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没完全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平时沉稳的语调截然不同。酒精放大了他的委屈,也磨平了他刻意维持的冷静。
云锦的心跳得飞快,慌忙解释:“不是的,我就是……就是翻到了,随便看看。”
张桂源没说话,拿着相册走到床边,在她身边坐下。他身上的酒气很重,混着雪松香水的味道,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他把相册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拧开酒瓶,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一大口。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浸湿了衬衫领口。云锦看着心疼,伸手想去抢酒瓶:“桂源,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他却猛地挥开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别碰我。”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平时清亮的瞳孔此刻像蒙了层雾,“你不是在想他吗?不是在看你们的‘美好回忆’吗?让我喝酒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根针狠狠扎在云锦心上。“我没有……”她想靠近,又怕刺激到他,只能站在原地红着眼眶,“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桂源,我……”
“说什么?”张桂源冷笑一声,又灌了口酒,“说你心里还装着别人?说你对着旧情人的照片流泪,却对我的婚礼计划视而不见?云锦,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这个平时永远冷静自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男人,此刻像个受伤的孩子,用酒精武装自己,用尖锐的话语掩饰脆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和逃避,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伤害。
“你很好,桂源,你对我很好……”云锦的声音哽咽了,“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是我……”
“贪心?”张桂源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所以你既想要我的安稳,又舍不得他的回忆?云锦,感情不是选画材,不能把喜欢的颜色都混在一起!”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酒液溅出来,打湿了床单,“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熬了多少通宵?知不知道我推掉了多少应酬就想早点回家陪你?知不知道爷爷催婚的时候我怎么替你挡回去的?”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红得吓人。“我以为我们是一起的,云锦,我以为你也在期待我们的未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云锦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冲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沾满酒气的衬衫上,泪水汹涌而出:“有!桂源,你有位置!你很重要!”
张桂源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抱她,也没有推开她。他手里的酒瓶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琥珀色的酒液在柔软的绒毛上蔓延开来,像一滩无法愈合的伤口。
“可你的重要,是不是排在他后面?”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带着醉后的迷茫,“他是白月光,我是蚊子血,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云锦用力摇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你们不一样……他是过去,你是现在,是未来……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过去……”
“放下?”张桂源轻轻推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让她心慌的疏离,“如果放得下,就不会对着旧照片流泪了。”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我不逼你了,云锦,你想清楚吧……想清楚到底要什么……”
他走得很慢,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别等我了,今晚我睡书房。”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云锦瘫坐在床上,看着地毯上那滩蔓延的酒渍,和床头柜上那本摊开的相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窗外的雪还在下,安静得没有声音。卧室里只剩下浓重的酒气和她压抑的哭声,还有那本被遗忘在床头的相册,在雪光下沉默地躺着,像一段无法回头的旧时光,横亘在她和张桂源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心墙。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