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出来后，云锦沿着街道慢慢走了很久。阳光落在积雪上，反射出晃眼的光，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却在左奇函那句“别活在‘如果’里”的提醒下，渐渐沉淀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不是不爱张桂源，只是那份爱在宋亚轩突如其来的重逢里，被拉扯得变了形。她贪恋张桂源给的安稳，却又无法立刻割舍宋亚轩带来的青春回响——就像站在十字路口，既想回头看逝去的风景，又怕错过眼前的路。
傍晚回到家时，书房的门依旧关着。云锦轻手轻脚地走过客厅，能听到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像在无声地抗拒着外界的靠近。她靠在门上站了一会儿，想抬手敲门，指尖却在触及门板的瞬间缩了回来。
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直接说“我需要时间想清楚”？无论哪一种，都像是在往张桂源心上再扎一刀。那个永远沉稳包容的男人，醉酒时通红的眼眶和沙哑的质问，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让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宋亚轩发来的消息：“收到南法朋友的邮件，说那边的薰衣草已经开始抽芽了，下个月去正好能赶上初花期。你以前总说想去普罗旺斯看日出，还记得吗？”
云锦的心脏轻轻一颤。去南法看薰衣草，是她和宋亚轩在巴黎时最常念叨的愿望，后来因为她仓促回国，成了搁浅六年的约定。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她最终回了两个字：“好啊。”
这个决定像一道闸，瞬间泄掉了她面对张桂源时的所有恐慌。她需要一段距离，需要一个没有张桂源也没有现实压力的地方，彻底厘清自己的内心——是对宋亚轩的旧情难忘，还是对青春遗憾的执念？是真的想回到过去，还是只是暂时逃避眼前的难题？
接下来的两天，云锦像个偷时间的贼。张桂源依旧早出晚归，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他不主动开口，她也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有在深夜，她能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感受到他在客厅短暂停留的气息，却始终没有勇气走出卧室。
她开始偷偷收拾行李。把画具小心翼翼地放进画筒，把几件夏天的裙子叠进行李箱，把那枚宋亚轩送的铃兰胸针放进首饰盒的角落。每收拾一件东西，心里的愧疚就加深一分，可逃避的念头像藤蔓，牢牢缠住了她的脚步。
出发前一天晚上，云锦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的信纸发呆。她想给张桂源留封信，却不知道该从何写起。写“对不起，我需要时间想清楚”？太轻飘飘；写“我去南法了，等我回来给你答案”？又太自私；写“其实我更舍不得你”？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最终，她什么都没写。只是把那枚张桂源送她的素圈戒指放在了书桌上，戒指内侧的“云”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云锦拉着行李箱轻轻打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她站在门口看了几秒，终究还是咬咬牙，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电梯下降的数字一点点跳动，像在倒数着某种结束。走出单元楼时，寒风卷着残雪扑面而来，她裹紧了大衣，却还是觉得冷。宋亚轩的车就停在街角，看到她出来，他下车打开后备箱，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却没多问什么。
车子驶离小区时，云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的灯还亮着，那扇透出微光的窗户在夜色里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看得她心口发紧。她别过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眶慢慢红了。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张桂源受伤的眼神，逃避需要立刻做出的抉择，逃避那些被她搅乱的现实。南法的阳光、薰衣草田、初升的日出……这些曾让她无比向往的画面，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愧疚的阴影。
或许这场南法之行，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的借口。她想在夏天来临前，在薰衣草花开之前，彻底告别那段盘踞心头六年的回忆；也想借着这段距离，看清自己对张桂源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深爱。
只是她不敢深想，当南法的风吹过薰衣草田，当她和宋亚轩的约定终于在六年后实现，这场迟来的旅行结束时，她和张桂源之间那道被她亲手划开的裂痕，还能不能被时间抚平。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云锦靠在车窗上，看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桂源，等我回来。”只是这句话轻得像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传到那个还在灯下等她解释的人耳中。
而此刻的家里，书房的灯终于灭了。张桂源走到卧室门口，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和书桌上那枚孤零零的戒指，沉默地站了很久。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戒指内侧的“云”字上，亮得有些刺眼。他缓缓握紧了拳，指节泛白，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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