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尼斯机场时,南法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停机坪上。云锦走出舱门,空气里飘着地中海特有的咸湿气息,混着远处传来的柑橘花香,瞬间驱散了北京残留的寒意。她深吸一口气,墨镜后的眼眶却微微发烫——这是她和宋亚轩念叨了六年的夏天,终于来了。
宋亚轩帮她提着画筒,笑容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先去酒店放行李,下午带你去尼斯老城,你不是一直想看彩色的房子?”他的法语流利自然,和当地人交流时带着熟稔的亲切感,六年过去,他身上的少年气淡了,却多了几分温润的从容。
酒店阳台正对着蔚蓝海岸,海水蓝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石,远处的白帆点点,衬得天空格外清澈。云锦把画具摊在阳台上,笔尖蘸着颜料,却迟迟没有落下。眼前的风景明明是她画了无数次的梦境,可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北京那个飘着雪的清晨,张桂源书房透出的那缕微光。
“在想什么?”宋亚轩端着两杯柠檬水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冰块在玻璃杯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是不是累了?要不先休息会儿?”
云锦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像在做梦。”她看向宋亚轩,他戴着墨镜,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幅印象派画作,和六年前那个在巴黎画室帮她改画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又渐渐分开。
“不是梦。”宋亚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我们终于一起看到南法的夏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像普通游客一样,在尼斯的海滩散步,在戛纳的星光大道上寻找熟悉的名字,在阿维尼翁的古城墙下晒太阳。宋亚轩会记得她画画时不爱被打扰,会提前买好她喜欢的草莓挞,会在她举起相机时默默站到镜头外——那些深入骨髓的默契,确实从未褪色。
可云锦总在不经意间走神。看到街边咖啡馆里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会想起张桂源开会时严肃的侧脸;吃到加了罗勒叶的意面,会想起他皱眉说“还是你做的重庆小面好吃”;听到街头艺人拉的小提琴曲,会想起他在生日宴上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
她刻意不去看手机,却在某天深夜忍不住点开朋友圈。张桂源的动态停留在三天前,是一张项目庆功宴的照片,他站在人群中间,穿着她送的那条深蓝色领带,笑容得体却疏离,眼底没有平时看向她时的温度。下面有同事评论“张总最近气场好冷”,他没回。
云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慌忙退出朋友圈,把手机扔到一边。她知道自己没资格难过,是她选择了逃避,是她在他最需要一个解释的时候,选择了跨越整个亚洲,躲进南法的阳光里。
而此刻的北京,张桂源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跨国会议。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一哆嗦才回神。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和他身上惯有的雪松香气格格不入。
助理敲门进来送文件,看到满室烟雾皱了皱眉,却不敢多问,只低声说:“张总,下周重庆的项目考察,您还要去吗?之前您说想顺便……”
“不去了。”张桂源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让副总去。”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孤零零的戒指盒上——那是他准备在婚礼上给云锦换的钻戒,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可笑。
助理走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张桂源拿起手机,点开和云锦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出发前那晚发的“晚安”。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北京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却照不亮他眼底的寒意。他不是不知道云锦在逃避,那个放在书桌上的素圈戒指,那个凌晨四点悄悄拉走的行李箱,都在无声地告诉他:她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里,他不能靠近。
他曾以为自己能等。等她理清思绪,等她从南法回来,等她给他一个哪怕不够坚定的答案。可看到手机里推送的南法薰衣草花讯,看到宋亚轩朋友圈里那张拍向海边的照片(角落里有半片云锦的衣角),他心里那点仅存的耐心,正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南法的夏天热烈而灿烂,适合重逢和告白;而北京的初夏还带着料峭的风,像他此刻的心情,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云锦在南法的薰衣草田里写生时,终于画下了第一幅满意的画。紫色的花海翻涌到天边,朝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宋亚轩站在远处的田埂上,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个即将谢幕的剪影。她看着画纸上的风景,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她期待了六年的夏天,确实美好得不可战胜。可再美的风景,若心里装着牵挂,也终究会蒙上一层阴影。她逃避了这么久,却在看到眼前这片花海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想念的,从来不是南法的阳光,而是北京那个会在深夜给她热牛奶的人;她不舍的,也不是逝去的青春,而是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触手可及的未来。
只是不知道,当她带着这份迟来的醒悟转身时,那个在北国寒寂里等了她许久的人,还会不会在原地等她。南法的风吹过花海,带着淡淡的香气,却吹不散她眼底的迷茫和愧疚。这场以逃避开始的旅行,终究要以面对结束,只是她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开口说那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