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老酒馆里,人声鼎沸。杨博文刚把冰镇啤酒满上,就看到张桂源推门进来,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卷着,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
“可算来了,再等你十分钟,我就要把你那瓶珍藏的威士忌开了。”杨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几分试探。
左奇函给张桂源推过一碟花生,开门见山:“云锦……还没消息?”
张桂源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燥意。“没。”他声音低沉,“朋友圈停更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这丫头也真是……”左奇函啧了声,“玩消失哪有这么玩的?就算要冷静,也得说一声吧?你这边项目刚结束,家里还催着婚礼的事,她倒好,直接跑南法晒太阳去了。”
杨博文踢了他一脚,给张桂源续上酒:“少说两句。她估计也是乱了方寸,不然不会这么躲着。”他看向张桂源,“你打算怎么办?一直等?”
张桂源沉默了。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杯壁上凝着水珠,像他这几天没睡好的眼底。“爷爷昨天又打电话来问婚礼场地的事,我找借口推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总不能告诉老人家,我未婚妻跑国外散心,还把我拉黑了吧?”
这话听得杨博文和左奇函都沉默了。他们认识张桂源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那个永远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眼底的疲惫和失落,藏都藏不住。
“说真的,”左奇函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云锦那性子,看着软,其实倔得很。她现在躲着你,未必是选了宋亚轩,可能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不知道怎么面对?”张桂源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所以就一声不吭地跑了?带着她的旧情人,去赴六年前的约定?”他捏紧了酒杯,指节泛白,“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逃避。”
酒馆里的驻唱歌手换了首慢歌,吉他声慢悠悠的,听得人心头发闷。杨博文看着张桂源紧绷的侧脸,忽然说:“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对吧?”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啤酒的泡沫沾在嘴角,他却浑然不觉。是啊,答案其实早就摆在眼前了。云锦的沉默,她偷偷收拾的行李,她留在书桌上的戒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在她心里,那段未完成的过去,终究比他给的现在更重要。
“我妈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带云锦回家吃饭。”张桂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说上次见面就喜欢那丫头,说她眼睛亮,笑起来甜。”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可笑。”
左奇函拍了拍他的背,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有些伤口,安慰是没用的,只能靠时间慢慢结痂。他看着张桂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心里也替他不值——那个把云锦护在身后、为她规划未来、连爷爷催婚都替她挡着的男人,最后却落得个被无声抛弃的下场。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张桂源忽然说,眼神有些放空,“她看宋亚轩的照片时,眼里的光不一样。那种……藏不住的怀念和心疼,她从来没对我有过。”他一直以为,安稳和陪伴能慢慢填满那些过去的缝隙,现在才明白,有些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不是时间和温柔就能抹去的。
酒馆打烊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杨博文想送他回家,被张桂源拒绝了:“我自己开车就行,没喝多。”
他坐进车里,却没立刻发动。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玻璃上的雨水,模糊了窗外的霓虹。他从副驾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那枚准备在婚礼上用的钻戒,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这是他前阵子特意让人定制的,内侧刻着他和云锦名字的首字母。原本想在项目庆功宴后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倒像是个笑话。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张总,重庆的项目合作方说想下周和您面谈,他们提到云锦小姐,说上次见面觉得她很懂重庆的文化……”
张桂源盯着屏幕上的“云锦小姐”四个字,看了很久,最终回复:“项目交给副总负责,后续事宜不用再向我汇报。”
他关掉手机,发动车子汇入雨夜的车流。雨越下越大,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他没开导航,凭着本能往家的方向开,却在快到小区时,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开到了云锦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门口。
单元楼的灯大多暗了,只有她家那扇窗还亮着灯。张桂源坐在车里,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心里像被雨水泡过一样,又凉又沉。他在这里等过她加班晚归,在这里接过她去吃深夜火锅,在这里看着她抱着画筒笑靥如花……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雨停时,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张桂源看着那扇窗的灯光熄灭,终于缓缓发动了车子。有些告别,或许不需要说出口。就像南法的夏天终究会结束,薰衣草的花期也有尽头,他和云锦之间这段被现实和回忆拉扯的感情,或许也该在这个潮湿的初夏,画上一个无声的句号了。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远在南法的云锦,正站在薰衣草田里,看着手机里那张他庆功宴的照片,眼泪无声地落在画纸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