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日子像被温水泡过的棉线,柔软又绵长。云锦在市区开了家小小的花艺工作室,每天和玫瑰、洋桔梗打交道,空气里总飘着淡淡的花香;张桂源的张氏集团早已在京圈站稳脚跟,虽然依旧忙碌于扩张版图,但每晚总会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提着她爱吃的草莓蛋糕,笑着听她抱怨今天扎花刺到了手。他常捏着她的脸颊说:“我的小姑娘只要负责开花店就好,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样安稳的日子过了一年,初夏的风刚带着暖意吹起来,云锦却开始没来由地觉得累。起初只是早晨起来有点恶心,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她以为是换季肠胃敏感,没放在心上,甚至笑着跟张桂源说:“可能是最近玫瑰闻多了,连胃口都变娇气了。”
张桂源那段时间正在推进海外分公司的落地项目,每天视频会议开到深夜,但还是坚持变着花样给她做清淡的粥,晚上睡前会帮她揉按太阳穴:“等项目收尾,带你去瑞士滑雪,那里的空气最养人。” 他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却总把温柔留给她,这让云锦更说不出半句担心的话。
直到某天早晨,她蹲在花架前修剪花枝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架子才勉强站稳,手心冒出冷汗。那一刻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恐慌顺着脊椎爬上来。等张桂源上班关上门的声音传来,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抓起钱包和医保卡,悄悄去了医院。
挂号、排队、做检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她胃里更不舒服。拿着一沓化验单坐在走廊长椅上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手背上,却暖不起来。医生叫她名字的声音很轻,办公室里的冷气却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确诊是罕见的神经鞘瘤合并多发转移,” 医生指着片子上密密麻麻的阴影,语气沉重,“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靶向药加联合移植方案,前期费用至少要准备五百万,后续排异反应和康复治疗都是未知数。就算全力治疗,五年生存率也只有不到三成……”
“五百万”“三成生存率”,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云锦心上,她走出医生办公室时,腿都是软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病历单,纸边被捏得发皱,上面的诊断结果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当然知道张桂源拿得出这笔钱,别说五百万,五千万他也能眼睛不眨地拿出来。可这不是钱的事——那是无底洞一样的治疗周期,是他可能要放下手头所有工作陪她在医院耗着,是就算砸进去所有钱,最后也可能留不住她的结局。
心灰意冷地走出医院大门,初夏的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锦?真的是你呀!”
她回头,看见周曼站在不远处,穿着藕粉色连衣裙,手里提着精致的保温桶,显然是来探望病人的。周曼快步走过来,亲昵地想挽她的胳膊,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她捏得发白的手指,落在了病历单的边缘。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随即又堆起更温柔的关切:“你怎么来医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云锦下意识把病历单往身后藏了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累,来做个体检。”
周曼却像是没看见她的躲闪,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心疼又无奈:“你就是太要强了,桂源哥最近忙海外项目,你肯定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停着的黑色宾利上——那是张桂源的车,司机大概是来取什么文件,“前几天我去桂源哥公司送文件,看见他在会议室熬得眼睛都红了,助理说他为了赶进度,三天只睡了十个小时。他呀,就是太疼你了,什么压力都自己扛,生怕你受一点委屈。”
云锦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指尖泛白。
周曼像是没察觉她的僵硬,继续柔声说:“其实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让他担心对不对?女孩子嘛,总怕自己成为对方的负担。”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贴心”的提醒,“你看桂源哥现在事业做得这么好,多少人盯着张氏的位置呢。他为了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最清楚……要是这个时候家里出点需要长期操心的事,万一影响到他的项目,或者让他分心被人钻了空子,多不值呀。”
她伸手拍了拍云锦的手背,眼神“真诚”得像在替她着想:“云锦,我知道你善良,肯定舍不得让桂源哥这么辛苦。有时候呀,爱一个人不是非要绑在一起,懂得为他着想,不让他为难,才是更成熟的爱,你说对吗?” 她顿了顿,笑靥如花,“你放心,我会帮你多照看桂源哥的,他最近瘦了好多,我炖了汤给他补补身子呢。”
周曼的话像软刀子一样扎进心里,每一句都裹着蜜糖,却藏着冰冷的尖刺。她没说“你别拖累他”,却字字都在提醒云锦:你会成为他的软肋,会毁了他的事业,会让他的辛苦付诸东流。云锦站在原地,看着周曼提着保温桶走向那辆宾利,背影优雅又得意,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阳光明明很暖,她却觉得像掉进了冰窖,连呼吸都带着疼。手里的病历单被风吹得轻轻作响,仿佛在重复周曼的话——你爱他,就该放过他,不是吗?
远处的车水马龙依旧喧嚣,可云锦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安静得只剩下绝望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