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客厅的地板染成琥珀色，云锦坐在沙发边缘，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份藏在抱枕下的离婚协议，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敲在心上，让她原本就发紧的喉咙更堵得慌。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她猛地站起身，差点碰倒茶几上的水杯。张桂源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初夏傍晚的晚风，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宝贝，给你带了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杏仁豆腐，你早上说没胃口，这个清爽……”
话音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顿住。他放下食盒，快步走过来伸手探她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跟你说过别硬撑，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熟悉的关切让云锦鼻子一酸，差点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但她瞥见他鬓角那根若隐若现的白发时，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张桂源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怎么了？”
“没什么。”云锦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你先洗手吧，我有话跟你说。” 她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手却在发抖，水杯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响。
张桂源洗完手出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没像往常一样黏过来抱他的腰，只是坐在沙发另一头，双手紧紧攥着水杯，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他刚要开口问，就见她深吸一口气，从抱枕下拿出那份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笑着伸手去拿，以为是她工作室的合同需要签字，可当“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映入眼帘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纸张很薄，他拿在手里却觉得重如千斤。他快速扫过条款——她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分割，只要工作室的所有权，甚至连他们一起住的房子都不要。最后落款处，已经签好了她的名字，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云锦，”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指节泛白，“这是什么意思？”
云锦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声音轻得像羽毛：“意思就是……我们离婚吧。”
“你再说一遍？”张桂源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却没敢碰她，只是眼底翻涌着震惊和不解，“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我去上班的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云锦咬着下唇，逼自己抬头看他，努力让眼神看起来平静，“就是突然想明白了，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不合适？”张桂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我们一起对抗我家里的反对时，你说合适；我们隔着半个地球视频通话，说要永远在一起时，你说合适；上个月你还抱着我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给我，现在你说不合适？” 他步步逼近，声音发颤，“云锦，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他的眼神太烫，带着她熟悉的深情和此刻的受伤，云锦下意识别开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她必须狠下心，必须让他相信。
“是，以前觉得合适，现在不觉得了。”她垂下眼帘，声音冷得像冰，“我累了，张桂源。我不想再过这种每天等你回家的日子，不想永远活在‘张太太’的光环下，更不想……再对着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张桂源的心脏。他的身体晃了晃，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受伤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再对着你了。”云锦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你忙着你的大事业，我守着我的小花店，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是我太天真，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现在我醒了。”
她故意提起“不是一个世界”，故意戳他们曾经最在意的阶级问题，看着张桂源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不能停，必须把这场戏演到底。
“所以呢？”张桂源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和我离婚？”
“是。”云锦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推给他，“这是你给我的副卡，我没动过，还给你。工作室是我自己的，不用你管。房子车子都归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
她做得越决绝，心里越疼。可一想到他未来可能面对的煎熬，想到那三成的生存率，她就觉得这点疼不算什么。
张桂源盯着那份离婚协议，又看向她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痛楚：“我知道了，是不是周曼找过你？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却很轻，带着恳求，“云锦，别听她胡说，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你相信我……”
“跟她没关系！”云锦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眼眶却红了，“是我自己的意思！张桂源，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所有人都非要赖着你吗？我就是不爱你了，就是想离婚，你听不懂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她就后悔了。张桂源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时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云锦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离婚协议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张桂源的目光落在那滴泪上，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云锦以为他会暴怒，会质问，会撕碎协议，他却只是慢慢弯下腰，捡起那份被泪水浸湿的文件。
“好。”他轻轻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签。”
云锦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她以为他会纠缠，会追问，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心脏突然像被掏空了一块，疼得她喘不过气。
张桂源拿起笔，指尖却抖得厉害，几次都握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凌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签完后，他把协议推回给她，动作干脆，却没再看她一眼。
“你想什么时候搬出去？我让助理帮你找房子。”他转身走向书房，背影挺拔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锦的心上。
“不用了，我明天就走。”云锦的声音哽咽，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口，眼泪终于决堤。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云锦瘫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哭得浑身发抖。纸上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刻在纸上，也刻在心上。
她赢了，她成功推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保护了他。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疼得让她觉得，比起身体的病痛，这种硬生生割裂爱意的痛苦，更能摧毁一个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也落在她无声的泪水中，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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