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漫过南滨路的栏杆,轻轻掀起云锦的衣角。她沿着滨江步道慢慢走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脚步移动间渐渐缩短,像极了她这些日子忽明忽暗的心情。
口袋里的手机亮了又暗,是左奇函发来的消息,她没敢点开。离开北京的第三十七天,她还是没能学会对“张桂源”这三个字脱敏。哪怕只是在心里默念一遍,心脏都会像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路边的长椅空着,她走过去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翻开第一页,是她偷偷画的张桂源的侧脸——那天他在书房处理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鼻梁上,她趁他不注意,用铅笔匆匆勾勒了几笔。
“画得真丑。”她用指腹蹭了蹭画中人的眉骨,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墨痕,像极了他总爱给她煮的红糖姜茶里,不小心溅出的糖渍。
不远处的夜市正热闹,小贩的吆喝声、游客的笑声、冰粉碗碰撞的清脆声响,都裹在风里飘过来。她想起去年夏天,张桂源带她去逛北京的夜市,她踮脚够糖画的时候,他从背后轻轻扶住她的腰,在她耳边笑:“慢点,老板,给我女朋友来个最大的兔子。”
那时候的风是暖的,糖是甜的,连空气里都飘着安稳的味道。可现在,江风是凉的,眼泪是咸的,她连想念都要小心翼翼,怕惊扰了那个本应开始新生活的人。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个陌生的重庆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听筒里传来房东阿姨温和的声音:“小锦啊,你楼下好像有位先生找你,说是你的朋友,我让他在单元门口等着了,你快回来吧。”
“朋友?”云锦愣了愣,她在重庆除了远房亲戚,几乎没告诉别人住址,“阿姨,他长什么样啊?”
“很高很瘦,穿着黑色外套,看着急急忙忙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呢。”房东阿姨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几分好奇,“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看着对你很上心呢。”
男朋友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云锦猛地站起身,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回跑,晚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快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眼睛红红的、急急忙忙来找她的人,会不会是他?
而此刻,小区单元门口的路灯下,张桂源正背对着来路站着。他刚下飞机就打了辆车直奔这里,衬衫因为一路的奔波皱皱巴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揉得不成形的病历单。
江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长江特有的湿润气息。他抬头望着楼上那扇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那是他拜托左奇函问来的地址,是他跨越千里奔赴的终点。
手机里,左奇函刚发来消息:“专家团队已经到重庆了,随时待命。”他没回,只是抬手按了按眉心,把所有的疲惫和慌乱都压下去。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张桂源猛地转过身,目光穿过朦胧的夜色望过去——
那个穿着浅色外套的身影正向他跑来,头发被风吹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云锦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眼眶通红的男人,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带着哽咽的抽气声。
张桂源朝着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云锦,我来了。”
晚风穿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带着长江的潮气和未说出口的思念。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站在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