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如同哀嚎的巨兽,在谢随(平川)昏迷的军帐外肆虐。玄铁明光铠被卸下,堆在角落,覆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和融化的雪水。
军医熬的药气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谢随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败,嘴唇干裂,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七处狰狞的伤口被厚厚的麻布包裹着,其中一道斜贯胸腹,几乎要将他撕裂。
“将军……”副将赵猛蹲在榻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谢随的脸,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谢随冰凉的手腕,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带着濒临崩溃的恐惧,“您醒醒……平川将军!您不能……不能就这么……”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涌入。一个身形瘦高、面容冷峻、穿着制式稍有不同的玄甲将领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北境大营派来的监军使,曹锐。
他扫了一眼昏迷的谢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随即目光落在赵猛身上,声音平板无波:“赵副将,军情如火。平川将军重伤,野狼谷防务刻不容缓。大帅有令,即日起,由本监军暂代此营指挥之权。你部伤亡惨重,需即刻整编休整,听候调遣。”
赵猛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曹监军!将军刚为朝廷斩了兀术!重创金狼卫!尸骨未寒……不,人还躺在这里!你们就要夺权?!弟兄们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只认将军一人!”
“军令如山!”曹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猛,你想抗命不成?!谢将军之功,朝廷自有封赏。然军务运转,岂容因一人而废?莫非你想让黑水部趁虚而入,踏平野狼谷?那谢将军的血,岂非白流!” 他字字诛心,将“大局”和“责任”的帽子狠狠扣下。
赵猛被噎得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谢随手腕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曹锐那张毫无悲悯、只有权力算计的脸,又看看榻上生死未卜的将军,一股悲愤与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猛地低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最终,那紧握的手颓然松开,仿佛抽走了全身力气。他单膝重重跪地,甲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遵命!” 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剜出,带着淋漓的血肉。
曹锐满意地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昏迷的谢随,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件失去价值的物品。“好生照料谢将军。若有转机,即刻报我。” 说完,他转身,玄甲带起一阵冷风,大步离去,留下帐内一片死寂和赵猛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长安的春意被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紫宸殿偏殿,暖阁里熏着上好的龙涎,却驱不散君臣之间无形的暗涌。皇帝斜倚在软榻上,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御案上两份截然不同的奏章。
一份是吏部尚书沈知节言辞恳切的举荐,力陈户部侍郎陈明远“老成谋国,宜掌漕运”。
另一份则是谢瑾(良玉)笔锋冷峭、证据详实的奏本,直指陈明远贪墨河工巨款,并力荐都察院裴琰为江南转运使。
皇帝的手指在那份弹劾陈明远的奏章上缓缓划过,指尖感受着纸页的微凉。他抬起眼,看向静立在下首、如芝兰玉树般的谢瑾。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愈发显得他气质温润,人如其字“良玉”。可皇帝的目光,却像是要穿透这层温润的表象,直抵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