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言(续五)
北境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呜咽着卷过营寨,将野狼谷大捷的血色荣光与主帅垂危的沉重阴影一同深埋。监军曹锐暂代营务的军令,如同冰冷的铁枷,铐住了这支刚刚浴血搏杀的精锐之师。伤兵营里弥漫着绝望的呻吟和劣质金疮药的刺鼻气味,药资被克扣,炭火不足,冻伤溃烂的伤口比敌人的刀箭更致命。
赵猛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端着半碗浑浊的稀粥,走向主帅军帐。帐内药气更浓,混杂着伤口溃烂的隐约腥气。谢随(平川)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只有胸膛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赵猛将粥放在一旁,用粗糙的手指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谢随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怆。
“将军……您得挺住……”赵猛的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砾摩擦,“曹锐那狗娘养的……断了咱们伤兵的药!弟兄们……快撑不住了……您再不醒,这野狼谷……就要被姓曹的糟蹋光了!” 他眼中布满血丝,压抑的怒火和绝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烧着五脏六腑。他看着谢随毫无生气的脸,这个曾带着他们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热血统帅,此刻却连一口水都咽不下。赵猛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行军榻边缘,肩膀剧烈地耸动,无声的泪水混着血污,滴落在肮脏的地毡上。悲愤与无力感,像这北境的酷寒,冻彻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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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烟雨,落在新漆的江南转运使衙门牌匾上,晕开一片湿冷的墨色。裴琰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面容冷硬如铁铸,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堂中央。没有属官迎接,没有豪绅拜谒,只有门外淅沥的雨声和一种无形的、充满敌意的沉寂。
“大人,外面……有人送来这个。” 一个年轻的书吏捧着个沉重的木匣,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惶恐。
裴琰接过木匣,入手沉重。打开,里面并无书信,只有厚厚一叠按满了猩红手印的诉状!纸张粗糙,字迹歪扭,甚至夹杂着泪痕和血渍。一条条,一桩桩,控诉着漕帮私设关卡、强征暴敛、草菅人命;控诉着地方豪强勾结官吏、侵吞良田、逼死人命;控诉着前任转运使及下属各级官吏收受贿赂、包庇纵容、沆瀣一气!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裴琰的手指拂过那些暗红的指印,冰冷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诉状背后无数冤魂的哀嚎与绝望。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冷面寒铁”般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两簇足以焚毁一切腐朽的幽蓝火焰。这哪里是诉状?这是江南百姓血泪凝成的控诉,是无数家破人亡的冤魂发出的呐喊!更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是谁送来?是助他破局?还是……要借他的手,掀起一场席卷整个江南官场的滔天巨浪?
“好。” 裴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层碎裂般清晰冷硬。他合上木匣,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传令:三日后,本官升堂理事。江南道七品以上涉漕官吏、漕帮各大把头、粮行盐行主事,一个不少,全部到场!不到者,以藐视朝廷论处!” 命令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他要用这“万民血书”为引,点燃江南积弊的火药桶!无论背后执棋者是谁,这把火,他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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