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下得天地皆白,将昨夜那场发生在重伤营的短暂而血腥的厮杀痕迹温柔又残酷地掩盖。
唯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和帐外几处来不及彻底清理的、渗入冻土的暗红,无声诉说着曾发生过的搏命。
谢随(平川)躺在冰冷的行军榻上,全身的伤口依旧叫嚣着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那道最深的创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闷痛。
但他那双曾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冰雪淬炼过、被至亲背叛与部下鲜血浇灌出的、近乎冷酷的清醒与疯狂。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那个如同铁塔般、在最后关头用弩箭救下他性命的亲卫——铁骊,闪身进来。
他脸上依旧涂着防冻的油脂,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寒潭,带着边军老卒特有的、看惯生死的漠然和绝对的忠诚。
“将军。”铁骊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砾石摩擦,“曹锐的人还在外面转悠,像是在找什么。赵副将……”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尸身……被他们拖走了,说是……暴卒。”
谢随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沁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赵猛……那个跟了他五年,从亲兵到副将,总嚷嚷着要跟他杀尽胡虏、最后用命为他换来一线生机的兄弟……连尸身都要受辱!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冻彻骨髓的寒冰。“证据……”他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
铁骊从贴身处取出那角残破的、带着焦痕和模糊异族印记的羊皮纸,小心翼翼递到谢随眼前。“只找到这个。曹锐很小心。”
谢随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印记上。虽然残缺,但他认得!那是黑水部王庭金狼卫传递最机密命令时才用的狼首焰纹印!曹锐!果然是他!通敌卖国,构陷主帅,虐杀伤兵!每一个字都像毒牙啃噬着他的心脏!
“不够……”谢随的声音如同从冰缝里挤出,“这……扳不倒他。”这残片只能证明曹锐与黑水部有联系,却无法坐实他通敌和构陷的具体罪行。曹锐背后……定然还有更深、更可怕的黑手!那个远在长安、能调动监军、能断他药资、欲将他置于死地的……至亲之人!想到那个名字,一股比北境风雪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铁骊沉默地点点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我们……必须走。”谢随艰难地吐出决定。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曹锐一次失手,必有第二次!他们必须逃离这座被敌人掌控的军营,去找寻真正的生路,和……足以将幕后之人拖入地狱的铁证!
“您的伤……”铁骊看向谢随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死不了……”谢随咬牙,试图撑起身体,剧痛瞬间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额发。但他眼中那簇疯狂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仇恨和不甘,成了比任何良药都更有效的强心剂!“扶我……起来!今夜……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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