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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弦外之音

破碎乐章

大阪的雨夜,程野站在Live House的后门抽烟,耳边还回荡着演出结束后的耳鸣。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像极了他们刚完成的《城市之声》里那段扭曲的吉他独奏。

三个月了。距离音乐节结束已经三个月了。

"野哥!庆功宴就等你了!"阿杰从门里探出头,鼻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程野掐灭烟头:"你们先喝,我走走。"

他戴上卫衣帽子走进雨中,没有目的地,只是需要独处。乐队的日本巡演很成功,甚至比预期更好——多亏了那首该死的《城市之声》带来的知名度。每次演出,观众呼声最高的总是这首他与齐临合作的曲子,而不是"噪音污染"标志性的硬核作品。

转过街角,一阵钢琴声从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飘出来。程野猛地停住脚步。那是一段德彪西的《月光》,演奏者技巧平平,但那一瞬间,他竟恍惚以为是齐临在弹奏。

"操..."程野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前走。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在机场听到广播里的钢琴曲时,在酒店电视看到古典音乐频道时,甚至昨晚梦中——那个一丝不苟的钢琴家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铭发来的消息:「程野,有个国际跨界音乐节想邀请你和齐临,报酬丰厚,有兴趣吗?」

程野盯着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三个月来,那张烫金名片一直躺在他的皮夹里,但他从未拨通上面的号码。齐临的私人号码。不是经纪人的,不是助理的,而是他自己亲手递来的。

「没兴趣。」程野最终回复,把手机塞回口袋。但走了两步,他又掏出来,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先联系我。」

手机立刻又震动起来,但不是张铭。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段视频——是齐临在柏林的演出片段,一袭黑衣的钢琴家正在演奏拉赫玛尼诺夫,镜头特写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

「松本先生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你会懂。」陌生号码写道。

程野皱眉。松本是他们在东京结识的资深音乐制作人,一个眼光毒辣的老头。昨晚庆功宴上,他拉着程野的手说:"程君,你的音乐里有科班训练的底子,骗不了我这种老耳朵。"

当时程野差点打翻酒杯:"我?学院派?别开玩笑了。"

松本却眯起眼睛:"十六年前,北京音乐学院有个天才少年,弹得一手好钢琴,却因为抗议教授性骚扰女同学被开除。那孩子后来消失了...直到我在音乐节视频里看到你的手型。"

雨突然下大了,程野站在街边,任由雨水打湿手机屏幕。那段记忆像被闪电照亮——十八岁的他,在院长办公室里砸烂了自己的获奖证书,因为那个德高望重的教授只是被"内部警告",而受害的女生却被迫退学。

"滚出音乐学院!"教授当时这样吼他,"你这种不守规矩的废物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音乐家!"

程野深吸一口气,抹去手机上的雨水,重新播放那段视频。齐临演奏时的神情与他平日判若两人——眉头微蹙,嘴唇轻抿,整个人仿佛被音乐吞噬。那种专注的狂热,程野只在最极端的摇滚乐手身上见过。

视频最后几秒,齐临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扫过镜头时,程野竟有种被直视的错觉,心脏漏跳一拍。

"妈的..."他关上视频,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自动保存了那个陌生号码。名片上的数字他早就背下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借口拨打。

回到Live House时,乐队已经喝得东倒西歪。阿杰举着酒杯扑过来:"野哥!猜猜谁联系我们了?蒙特利尔跨界音乐节!要请'噪音污染'和齐临一起做压轴演出!"

程野的酒杯停在半空:"...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张铭说齐临那边已经答应了!"阿杰兴奋地嚷嚷,"我们要国际化了!"

程野一口喝干杯中的威士忌,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腔。齐临已经答应了?为什么没人问他?为什么那个控制狂不亲自联系他?

"告诉他,我不去。"程野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阿杰的笑容僵住了:"...啥?"

"我说,我不去。"程野一字一顿地重复,"让他们找个别的摇滚乐队陪钢琴王子玩过家家。"

他转身离开嘈杂的庆功宴,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他刚刚想起那些不堪往事的时候?为什么在他差点就要拨打那个该死的号码的时候?

回到酒店房间,程野打开窗户,让夜风吹散酒气。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张铭直接打来的。

"程野!蒙特利尔那边非常坚持要你们俩同台,合同都拟好了!"张铭的声音充满谄媚,"报酬是音乐节的三倍!"

"我说了,不去。"程野盯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齐临特意要求和你住同一个套房。"张铭压低声音,"他说'只有程野能理解那段改编'。"

程野的手指攥紧了窗框。那个洁癖狂愿意和他同住?那个连毛巾都要按颜色排列的强迫症?

"他原话怎么说的?"程野听见自己问。

张铭清了清嗓子,模仿齐临冷静的语调:"'请转告程野,柏林的那段雨声,我找到合适的和弦了。'"

程野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柏林的那段雨声——那是他们在最后一次争吵后,深夜即兴创作时录下的片段。当时窗外突然下雨,齐临即兴弹了一段旋律,程野则用吉他模拟雨声。后来他们因为编曲方向争执不下,那段录音就被遗忘了。

"...什么时候出发?"程野最终问道。

一周后,蒙特利尔国际机场。程野戴着墨镜,背着吉他,不耐烦地等待行李。阿杰和其他乐队成员兴奋地讨论着行程,而他只想知道齐临是否已经到了。

"程野先生?"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请跟我来,车已经在等了。"

程野跟着他走向VIP通道,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三个月不见,那个钢琴家会是什么样子?还会记得他们那些深夜的音乐对话吗?还会...

"您的套房在费尔蒙酒店顶层。"工作人员递给他房卡,"齐临先生昨晚已经入住,他说您可以随时..."

程野没听完就夺过房卡。齐临已经到了?昨晚?为什么不告诉他?

酒店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程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见鬼,他为什么要关心自己看起来怎么样?这不过是一次商业合作,和音乐节那次没什么不同。

顶层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程野站在2201号门前,深吸一口气,刷开了房门。

客厅里,齐临正坐在三角钢琴前,只开了一盏阅读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比程野记忆中更瘦了一些,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

听到门响,齐临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黑曜石。

"...你迟到了十二小时。"他说,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

程野放下吉他,故意踢开行李箱:"航班延误。怎么,想我了?"

他本以为齐临会像以前那样皱眉反驳,但钢琴家只是轻轻合上琴盖:"我写了新的过渡段。要听听看吗?"

这种直接让程野措手不及。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仿佛他们的分别不是三个月而是三分钟。

"行啊。"程野走向钢琴,"让我看看钢琴王子又发明了什么新规则。"

齐临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的却是他们在大阪创作的那段雨声旋律——但加入了更复杂的和声变化,让原本简单的主题变得层次丰富。更让程野惊讶的是,齐临甚至融入了一点电子音效,模拟他当时的吉他反馈。

"...不错。"程野勉强评价道,喉咙突然发干,"但中段需要更重的节奏。"

齐临点点头,出人意料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琴凳:"演示给我看。"

程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琴凳很窄,他们的肩膀和大腿几乎相贴。齐临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和记忆中一样,但多了几分旅途的疲惫。

程野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生疏地弹了几个和弦——他已经很多年没正经弹钢琴了。齐临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轻轻调整他的手指位置。

"手腕放松,用这里的力道。"齐临的指尖轻点他的腕骨,触感微凉,"你明明知道正确指法。"

程野猛地抽回手:"别碰我。"

一阵沉默。齐临收回手,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抱歉。职业习惯。"

程野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蒙特利尔的夜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光晕。他突然觉得很累——累于伪装,累于否认,累于假装自己不在乎那段共同创作的记忆。

"松本给我发了你在柏林的视频。"程野背对着齐临说。

"...我看到了你在东京的演出报道。"齐临轻声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你父亲去了柏林演出吗?"程野突然问。

他听到琴凳轻微的吱呀声,仿佛齐临被这个问题刺痛了:"...去了。"

"然后呢?"

"然后他当着整个乐团的面说我的演奏'缺乏灵魂'。"齐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说我把时间浪费在'低俗的跨界实验'上。"

程野转身,看到齐临无意识地揉搓左手手腕——那个他曾经瞥见疤痕的地方。在灯光下,那些淡白色的细线更加明显,像是长期被什么束缚留下的痕迹。

"那些伤..."程野忍不住问。

齐临下意识地拉下袖口:"小时候练琴,父亲会用琴弦绑我的手腕。弹错一个音就收紧一点。"

程野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大步走回钢琴前,抓住齐临的手腕,强硬地卷起袖子。在灯光下,那些疤痕更加清晰——有些已经年久发白,有些则像是近年新添的。

"这个老畜生..."程野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齐临轻轻挣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这不是过去的事。"程野指着那些伤痕,"你还在伤害自己。每次演出后,每次被他否定后,你都会..."

"你怎么知道?"齐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因为我见过。"程野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疤痕,"十八岁被音乐学院开除那天,我用摔碎的奖杯划的。"

两人对视着,某种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刻碎裂。齐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冰层下的火焰。

"...松本告诉我你的事了。"齐临轻声说,"你本可以成为顶尖的钢琴家。"

程野冷笑:"然后呢?变成另一个你?被自己的父亲用琴弦绑着?"

出乎意料的是,齐临没有反驳。他重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弹奏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那首充满忧郁与抗争的杰作。

"柏林那晚也下雨了。"齐临一边弹奏一边说,"我弹完父亲最爱的贝多芬奏鸣曲,他仍然不满意。然后我突然想起你曾说——"他的手指加重力度,"'音乐不是用来取悦任何人的'。"

程野走到钢琴旁,看着齐临的侧脸。在肖邦的旋律中,那个总是完美克制的钢琴家流下了第一滴眼泪,落在黑白琴键上。

"所以我弹了这首。"齐临继续道,"用你教我的方式——不在乎技巧,只在乎感受。台下观众起立鼓掌,而我父亲...他转身离开了。"

程野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话会对齐临产生这样的影响。在沉默中,他拿起吉他,轻轻接入肖邦的旋律,用电声的质感为古典名曲增添现代色彩。

奇妙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竟完美融合,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声音——既有古典的深邃,又有摇滚的力量。齐临惊讶地看了程野一眼,手指却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投入地弹奏。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声中,两人都沉浸在音乐带来的震撼里。程野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而齐临的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这就是我们要在音乐节上演出的东西。"齐临轻声说,眼睛亮得惊人,"不是你的摇滚,也不是我的古典,而是...第三种可能。"

程野放下吉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音乐——没有规则,没有界限,只有纯粹的表达与理解。而能够理解他的人,竟然是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学院派"。

"我们得给这个新风格起个名字。"程野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齐临思考了片刻:"《弦外之音》如何?"

程野挑眉:"双关语?琴弦之外的声音,还有言外之意?"

"你比看起来更有文化。"齐临微微一笑,那个小小的酒窝又出现了。

程野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酒窝:"三个月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怎么笑。"

齐临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在程野脸上流连,从眉骨到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我看了你在东京的所有演出视频。"

"变态跟踪狂?"程野调侃道,却没有移开视线。

"职业研究。"齐临嘴上这么说,耳尖却红了。

雨声渐密,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雨中晕染开来。程野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靠近齐临,而钢琴家也没有后退。他们的呼吸交织在钢琴上方的狭小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即将爆裂的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铃响了。

"客房服务!"门外传来欢快的声音,"您预订的晚餐!"

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齐临迅速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而程野则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我去开门。"

晚餐是齐临点的——蒙特利尔特色熏肉和精酿啤酒,竟然还有程野最爱的辣酱。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雨中的城市,讨论着音乐节的演出细节,偶尔肩膀相碰,又迅速分开。

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那些几乎相触的瞬间,那些在音乐中找到的共鸣,都在这个雨夜里悄然生根。

当程野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毛毯。钢琴前,齐临仍在工作,专注地记着乐谱,侧脸在台灯下如雕塑般完美。

程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令他恼火的钢琴家,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三个月来,无论走到哪里,他总能听见齐临的音乐在脑海中回响。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首曲子的两个声部——看似独立,实则注定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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