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美国。"程野打断他,"或者南美,亚洲,随便哪里。世界大得很,齐临。你的才华不需要那些老古董认可。"
齐临摘下眼镜,用手掌根擦了擦眼睛。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动作让程野的心揪成一团。他从未见过齐临这样——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钢琴王子,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需要想想..."齐临低声说。
程野想反驳,想摇晃他直到理智回来,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我先去酒店。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他转身拿起背包,却在门口被叫住。
"程野。"
回头看去,齐临站在钢琴旁,手指轻抚琴键:"今晚的演出...你会来吗?"
程野点头:"前排中央。"
巴黎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程野坐在施罗德律师旁边——那个德国人坚持要"监督"齐临是否会在演出中做出"不当行为"。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齐临一袭黑色燕尾服,与下午那个穿着牛仔裤弹吉他的他判若两人。
没有开场白,齐临直接开始演奏。是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技巧华丽,气势磅礴。但程野听出了不同——在那些原本应该精确控制的段落,齐临加入了微妙的即兴变化,让整个曲子有了新的生命力。
第二首是德彪西的《月光》,但中段突然转调,融入了程野在雨林录制的旋律。观众席传来惊讶的低语,但很快又归于寂静。这是程野从未听过的美妙融合——古典的精致与原始的热情交织在一起。
最后一首,齐临终于开口:"这是今晚的特别曲目,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看了一眼程野的方向,"《河对岸的你》。"
前奏响起,程野立刻认出这是下午那首未完成的歌。但此刻的编曲更加完整,齐临一边弹钢琴一边演唱,偶尔加入几句法语和葡萄牙语的歌词。当唱到"河流分开两岸/却在地下相连"时,他的目光与程野相遇,嘴角微微上扬。
演出结束,全场起立鼓掌。只有施罗德律师面色阴沉地提前离场,手机紧贴耳朵,无疑是在向齐岳山汇报。
程野绕到后台,却发现化妆间门口站着一位优雅的银发女士。她穿着香奈儿套装,颈间的珍珠项链在走廊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程野先生?"女士的英语带着上流社会的腔调,"我是伊莎贝拉·齐,临的姑姑。"
程野警惕地点头:"齐女士。齐临在里面吗?"
"在换衣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父亲——临的祖父——让我带个口信给他。"
门开了,齐临已经换回便装,看到姑姑时明显一怔:"Tante Isabelle?你怎么..."
"来阻止你犯傻,亲爱的。"伊莎贝拉走进化妆间,示意程野也进来,"你父亲刚给我打电话,暴跳如雷。"
齐临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果是来劝我签字的,不必..."
"恰恰相反。"伊莎贝拉从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祖父让我告诉你,齐家的男人都有反抗家族的传统。"
齐临困惑地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是一份泛黄的老照片复印件。照片上,一个年轻男子与另一个青年亲密地站在钢琴旁,十指相扣。
程野凑近看,突然发现年轻男子有着与齐临相似的眉眼:"这是...?"
"我父亲,临的祖父,五十年前。"伊莎贝拉轻声说,"旁边是他的爱人,著名小提琴家李文昊。"
齐临的手开始颤抖:"爷爷他...?"
"被迫分开。李家当时也施加了巨大压力。"伊莎贝拉叹了口气,"你父亲——我弟弟——从小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却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优雅地站起身,拍了拍齐临的肩膀:"祖父说,信托基金的钱一分不会少。至于那些音乐厅档期..."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你现在的影响力,还需要担心吗?"
齐临呆立在原地,照片仍握在手中。伊莎贝拉转向程野:"照顾好他,程先生。齐家的男人一旦坠入爱河,都是不顾一切的疯子。"
她离开后,化妆间陷入沉默。齐临盯着照片,眼中情绪翻涌。程野轻轻握住他的手:"所以...这是遗传?"
齐临突然笑出声来,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爷爷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他教我弹第一首曲子,告诉我音乐最重要的是'真实'..."他摇摇头,"我早该想到的。"
程野拿过照片仔细端详:"这位李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移居美国,创办了西海岸爱乐乐团。"齐临的声音柔和下来,"爷爷的书房里,一直放着他送的指挥棒。"
窗外,巴黎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塞纳河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面,像一串散落的音符。程野突然有了主意:"带上你的吉他。"
"什么?"
"和你的小秘密武器。"程野已经抓起背包,"我知道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塞纳河畔的一处小码头。程野从背包拿出便携录音设备和一个小型蓝牙音箱,连接上手机。
"这是..."齐临好奇地问。
程野按下播放键,亚马逊雨林的夜晚声音流淌而出——虫鸣、水声、篝火的噼啪声,然后是部落的鼓点和歌唱。他递给齐临一个耳机:"合着这个弹你今晚那首歌。"
齐临理解了,拿出吉他坐在码头边缘。程野调整好设备,按下录音键。当雨林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齐临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舞动,即兴加入新的段落。程野则用口琴伴奏,偶尔跟着哼唱几句。
两个小时后,他们有了三首全新创作的demo——古典与原始,欧洲与南美,钢琴与吉他,在巴黎的夜空下完成了不可能的融合。
回酒店的路上,齐临突然停下脚步:"我不签那份文件。"
程野挑眉:"确定?可能会失去很多机会。"
"也会得到新的。"齐临握住他的手,"比如...和你一起去萨尔瓦多完成采风?反正接下来两周我没事做。"
程野大笑,搂住他的肩膀:"钢琴王子要变成流浪艺人了?"
"只是暂时的。"齐临微笑着推了推眼镜,"回纽约后,我有新专辑要准备。"
"哦?"
"名字就叫《河对岸的你》。"齐临的眼睛在街灯下闪闪发亮,"当然,需要一位吉他手兼制作人..."
程野用一个吻代替了回答。在巴黎的夜色中,他们的影子融为一体,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塞纳河的水面上,随着波纹轻轻晃动,像一首无声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