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夏里特医院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程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德语杂志。三天了，齐岳山仍然昏迷不醒，医生说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齐临刚被伊莎贝拉强行拉去休息，留下程野守夜。
窗外，七月的柏林阳光明媚。程野放下杂志，目光落在病房角落的钢琴上——这家顶级医院每个VIP病房都配有一架，方便音乐家病人康复训练。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琴键。
"老混蛋，你要是能听见..."程野低声自语，"这是你儿子教我的。"
他开始弹奏一段简单的旋律，是齐临这几天教他的勃拉姆斯间奏曲。弹到一半，程野突然改变主意，转而弹起一段爵士风格的即兴——这是他从齐临祖父的手稿中学来的片段，据说当年齐岳山年轻时偷偷创作过类似的曲子。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程野抬头看向病床，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齐岳山正睁着眼睛看他，苍白的脸上表情复杂。
"操！您醒了！"程野冲向床头，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别动，我去叫医生...还有齐临..."
一只虚弱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齐岳山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微弱但清晰："刚才...那首曲子...从哪里学的？"
程野愣住了："我...即兴的。齐临说您年轻时喜欢爵士..."
"不可能。"齐岳山挣扎着要坐起来，"那段和声进行...和我二十岁写的一模一样..."
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程野被挤到一旁。他赶紧掏出手机给齐临发消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爸醒了！而且他好像很喜欢我的演奏？世界末日到了？"
十分钟后，齐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镜歪在一边。他冲到病床前，握住父亲的手，眼泪夺眶而出："父亲...我很抱歉..."
出乎所有人意料，齐岳山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不...是我该道歉..."他的目光越过齐临的肩膀，看向站在门口的程野，"那首曲子...再弹一次。"
医生想要反对，伊莎贝拉却使了个眼色。程野坐回钢琴前，深吸一口气，重新弹起那段即兴爵士。这一次，他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变化，让旋律更加丰满。
齐岳山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你很有天赋...浪费在摇滚乐上..."
程野忍不住笑了："谢谢夸奖，老...齐先生。"
接下来的几天，齐岳山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程野和齐临轮流陪护，一个弹琴，一个读报。虽然老人大多数时候仍然沉默寡言，但眼中的严厉已经软化了许多。
"父亲同意见证我们完成祖父的协奏曲。"第五天早晨，齐临兴奋地告诉程野，"他甚至给了我这个。"
那是一个老旧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花体字写着"致L"。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五线谱纸，边缘已经磨损，但音符依然清晰。最上面一页写着《致L的协奏曲》，作者齐默尔曼——齐临祖父的名字。
"他说这是祖父临终前交给他的，就像现在他交给我一样。"齐临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脆弱的纸张，"让我们...完成它。"
程野吹了声口哨："压力山大啊。你祖父可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
"我们一起。"齐临握住他的手，"就像《弦外之音》一样。"
他们开始在医院的休息室共同研究手稿。协奏曲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只有零散的动机和草图。程野惊讶地发现，这部作品比他想象中更加现代和前卫，充满了不和谐音和复杂节奏。
"这根本不像你祖父公开的那些作品。"程野翻看着谱子，"更加...大胆。"
齐临点头："因为他写这首时没有考虑出版或演出，纯粹是为了表达..."他的手指停在一页上，"等等，这是什么？"
两张纸之间夹着一个几乎透明的小信封。齐临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张黑白照片和一封简短的信。照片上，年轻的齐默尔曼与一个英俊的东欧男子站在湖边，手臂搭在对方肩上，笑容灿烂。信是用德语写的，日期是1967年。
"亲爱的L，"齐临轻声翻译，"这首协奏曲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无论相隔多远，每当有人演奏它，我们的灵魂就会在音符中重逢..."
程野感到一阵电流般的震撼穿过全身："老天...这就是你父亲想阻止你完成它的原因？"
齐临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我想他是在给我们机会做他没能做到的事。"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地址：慕尼黑，海德豪森区，莱茵街17号，莱谢克·维什涅夫斯基。
"他还活着吗？"程野问。
齐临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维什涅夫斯基...老天，他还活着！九十岁了，但去年还在一个小型音乐节上演出！"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做了决定。
两天后，齐岳山情况稳定到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在他的默许下，程野和齐临飞往慕尼黑，按图索骥找到了那栋位于伊萨尔河畔的老公寓。
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背微微佝偻，但眼睛依然明亮。当他看到齐临手中的照片时，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齐默尔曼..."他颤抖着用带波兰口音的德语说，"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莱谢克的公寓小而整洁，钢琴上摆满了照片。他告诉他们，自己和齐默尔曼相识于1958年的肖邦钢琴大赛，相爱了九年，最终被齐家拆散。
"你祖父屈服于家族压力，娶妻生子。"莱谢克的手指轻抚照片，"但我们约定...用音乐重逢。"
他走到钢琴前，弹奏起《致L协奏曲》的开头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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