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老戏台的后台飘着脂粉与霉味。张真源指尖划过斑驳的梳妆台,镜面上突然浮出层青灰色的霜,霜花在月光里凝成个穿戏袍的影子,水袖上绣的缠枝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第七场”字样。
“民国三十一年的老生。”马嘉祺的声音从雕花木门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个描金戏本,封面“精忠谱”三个字已被虫蛀得只剩轮廓,“档案说他总在《岳母刺字》的唱段里藏情报,被汉奸打断腿后,在后台柱子上刻满守夜人据点,最后吞了胭脂盒里的砒霜。”他翻开戏本第三折,批注的唱腔换气点,竟与张真源新排话剧中“破阵词”的停顿节奏完全重合。
张真源突然挺直脊背。当他念出“还我河山”的念白时,老生影子突然抬眼,被胭脂糊住的眼角渗出红泪,水袖甩出的弧线在空气中划出半道符咒——正是他排练时总卡壳的“镇魂咒”收尾笔锋。“他在补全咒文的气口。”少年喉结滚动,发现影子断腿处的筋络形状,与祖父留下的那支雕花拐杖杖头纹路分毫不差,那拐杖此刻正靠在戏台侧幕的角落里。
戏台口传来铜钹声,个穿黑马褂的老者背着锣鼓家什站在台阶下,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香囊。“我是他的鼓师。”老者解开香囊,里面装着半朵干枯的玉兰花,花瓣上还沾着暗红的胭脂,“他总说,戏文里的忠奸不是演给台下看的,是刻在骨头里的。”他递过支竹制鼓签,签尾刻的“义”字缺了最后一点,恰好能与张真源话剧剧本上的墨点拼合。
韩砚清接过鼓签的瞬间,后台的自鸣钟突然倒转。老生影子突然将戏袍下摆按在张真源的剧本上,褪色的缠枝莲纹路里浮出串门牌号——与丁程鑫名册里“第七戏台”的旧址完全一致。“原来他把暗号绣在了水袖夹层。”张真源突然想起上周彩排时,提词器莫名闪过的乱码,此刻才惊觉那是用韵脚加密的坐标,拼起来正是“台柱第三尺”。
刘耀文突然劈开水袖堆里的木箱。垫絮中裹着串用红绳系的铜钱,钱眼在月光下显出的形状,竟与敦煌驼铃的铃口弧度完全吻合。“这线索比戏文还绕。”他刚要伸手去捡,影子突然踉跄着挡在箱前,断腿在地上拖出的血痕凝成道结界,结界边缘泛着的蓝光与韩砚清惊蛰刀的灵力波动产生共鸣。
老者突然从鼓身里抽出卷发黄的水牌。当他用鼓签点在“第七场”字样上时,后台柱子的刻痕突然亮起红光,组成的图案让韩砚清指尖一颤——那是五百年前她与马嘉祺定下的“烽火阵”图谱,当年倭寇围城时,正是靠这阵法拖延了三天三夜。“他竟把明代的阵图刻在了民国的戏台柱。”她摩挲着刀柄上的“清”字,忽然感觉到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她后腰,像永乐年间那个雪夜,他替她处理刀伤时,也是这样带着克制的焦灼。
“他断腿那天还在唱《哭祖庙》。”老者用鼓签敲了敲台面,回声里突然混进重叠的唱腔——老生的西皮流水与张真源的话剧念白完美重合,连咬字的轻重都分毫不差,“他说等赶走鬼子,要教娃娃们唱《正气歌》,说哪句该沉哪句该扬,都是骨头里的劲。”
张真源突然对着影子唱起《精忠谱》。当唱到“一寸山河一寸血”时,老生影子突然笑了,胭脂泪淌过脸颊的轨迹,在地上画出朵残缺的玉兰花。整座戏台的锣鼓突然自鸣,每个音符都化作灵力波动,与严浩翔传来的“东南怨念聚集”警报形成共振。“他在帮我们定位阵眼。”少年摸出录音笔时,屏幕突然弹出全息投影——七个光点旁的玉兰花,已有五朵拼出了完整的轮廓。
收队时,张真源把鼓签插进剧本,发现两者触碰的震动频率正好是《将军令》的鼓点。马嘉祺正帮韩砚清拂去发间的戏装亮片,指尖擦过她耳垂时突然停住——戏台铜镜里,两人的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像极了五百年前他们在城楼上对暗号时的剪影,那时他刚教她学会用《满江红》的韵脚传递军情。
“当年你总嫌我唱戏太吵。”马嘉祺的声音混着远处的秦淮河桨声,“有次你扮成旦角混进敌营,我在城外唱《挑滑车》给你打暗号,你回了段《穆桂英》的流水,差点被巡逻兵听出破绽。”韩砚清望着老者背着锣鼓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老生影子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极了民国那年,她在停尸间见到这位老生时,他紧攥的拳头里露出的半块胭脂——正是她当年送他的那盒。
回程的车上,张真源突然指着平板:“老陈发来电报,说重庆档案馆有份1942年的戏单,上面‘第七场’的扮演者写着‘砚清’。”车窗外的秦淮河灯影在韩砚清脸上明明灭灭,她翻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新添的名字旁多了串用指甲刻的戏文韵脚,拼起来正是“等你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