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冷?
左航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刚刚经历极限运动后的、奇异的沙哑磁性,却依旧平稳,甚至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他环在邓佳鑫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冰凉的后背
左航风确实有点大
邓佳鑫冷个屁
邓佳鑫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戏耍的滔天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左航近在咫尺的脸,鼻尖几乎要撞上左航的下巴
邓佳鑫我差点被你吓死!
邓佳鑫你还问我冷不冷?!
左航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底的笑意非但没减,反而更深了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没有躲避邓佳鑫愤怒的目光,反而迎上去,眼神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这种眼神在邓佳鑫看来,简直比刚才的坠落还要可恶一万倍!
左航摔不死
左航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安抚性地、极其缓慢地顺了顺邓佳鑫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后脑勺头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梳理一件易碎的瓷器。
左航绑带很牢,我检查了三遍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邓佳鑫冰冷的耳廓,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邓佳鑫那也不行,你干嘛推我?!
邓佳鑫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可悬空的双腿刚一动,脚下那令人眩晕的高度感立刻让他头皮发麻,身体瞬间僵硬,勒着左航脖子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
邓佳鑫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看我害怕你很高兴是不是?!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左航的冲锋衣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看着那滚烫的泪珠,左航眼底那点促狭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被风扯得很轻,却带着一种真实的无奈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左航不是高兴你害怕
左航的声音放得更柔,几乎贴着邓佳鑫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垂。他空出的那只手不再顺毛,而是轻轻捧住了邓佳鑫半边冰凉的脸颊,用指腹极其温柔地、一点一点揩去他脸上的泪痕和冷汗。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邓佳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弄得一怔,愤怒的火焰被这不合时宜的触碰浇得摇曳了一下,可委屈和惊吓依旧占据着上风,他偏过头想躲开,却被左航的手掌固定住。
左航小佳~
左航的额头轻轻抵上邓佳鑫的额头,两人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瞬间交缠在一起,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自己。
左航在跳台上,你小腿抖得那么厉害,脸都白了。
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在胸腔里共鸣
左航我知道那种感觉。站在边缘,恐惧会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犹豫,缠得越紧,直到把你拖垮,连跳下去的勇气都彻底消失。
邓佳鑫的身体僵住了,被说中了心底最隐秘的恐惧,他停止了挣扎,只是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左航。
左航我不想让你经历那种漫长的、被恐惧凌迟的痛苦。
左航的指腹再次抚过他微颤的眼睑,拭去新涌出的泪
左航更不想看到你最终放弃,带着遗憾和不甘走下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环在邓佳鑫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
左航所以,我帮你
左航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掌控欲和恶劣的弧度,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左航虽然……过程激烈了点
邓佳鑫……
邓佳鑫彻底说不出话了。所有的控诉、愤怒、委屈,都被左航这番逻辑严密、甚至带着点“为你好”的歪理邪说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想骂他强词夺理,想说他就是恶劣,想控诉他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可看着左航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还有左航眼底那不容错辨的、混合着心疼、占有欲和一丝得逞后满足的复杂情绪,他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残留的恐惧。但勒着左航脖子的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丝力道。他泄气般地把额头重新重重抵在左航的颈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邓佳鑫……你就是故意的。还狡辩。混蛋。
声音里虽然还带着哭腔,但那股滔天的怒火,已经悄然被一种复杂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取代。
左航嗯
左航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毫不否认,甚至带着点笑意。他感受着怀里人身体的软化,下巴轻轻蹭了蹭邓佳鑫柔软的发顶。
左航我混蛋
游乐园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糖浆,甜腻粘稠地裹着每一个毛孔。爆米花的焦香、棉花糖的虚甜、过山车呼啸而过的金属摩擦声、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的、被兴奋和恐惧拔高的尖叫与大笑,嗡嗡地震动着空气。朱志鑫站在这片沸腾的中心,却感觉自己像被罩在一个隔音的玻璃罩子里,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只有身边那个人是清晰的,是唯一的声源和光源。
苏新皓站在跳楼机蜿蜒的排队栏杆外,正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高耸入云的钢铁骨架。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他蓬松的栗色头发染上一层跳跃的金边,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嘴角咧开一个毫无保留的、充满期待的笑容。那塔顶的座椅正被机械臂缓缓送上令人眩晕的最高点,短暂停顿,然后——轰然坠落!极速缩小的黑影伴随着一片被撕扯开的、破碎变调的尖叫砸向地面。
苏新皓哇!!!
苏新皓猛地抓住朱志鑫的手臂,用力摇晃了一下,眼睛亮得惊人,像烧着了两簇小火苗
苏新皓看见没朱志鑫!就这个!咻——上去,然后咻——下来!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面料,烙在朱志鑫微凉的皮肤上,烫得朱志鑫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又被那纯粹的、灼热的兴奋钉在原地。
朱志鑫嗯……是…挺高
朱志鑫含糊地应着,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追随着苏新皓闪闪发亮的侧脸,又迅速移开
高,太高了。仅仅是看着,一种冰冷的麻意就从尾椎骨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直冲天灵盖。他默默地把手插进裤兜里,指尖冰凉,蜷缩着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苏新皓朱志鑫,毛哥,朔哥我们一会往边上坐,视野最好,能看到全景
朱志鑫胡乱地点着头,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在苏新皓神采飞扬的侧脸上。看着他因为期待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看着他说话时轻轻颤动的睫毛,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因为兴奋而翕动的鼻翼……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咚咚咚,像擂着一面不安分的鼓。他有点茫然地按了按心口,试图安抚那莫名的躁动。
童禹坤这看着有点高啊~希望我下来以后还能走路吧
黄朔毛哥还怕这个
童禹坤谁怕了
终于,轮到了他们。冰冷的金属座椅带着上一批游客残留的体温和汗意。工作人员挨个检查,沉重的黑色安全压杠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咔哒”一声,沉沉落下,严丝合缝地压住了大腿和腰腹,将人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骤然失去自由的感觉,混合着那压杠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禁锢感,让朱志鑫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到了极限。
安全带勒紧皮肤的触感如此真实,脚下悬空的距离感从未如此清晰。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来对抗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冰冷的恐惧。指尖冰凉得像是刚从雪水里捞出来。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苏新皓。对方正新奇地左右转动脑袋,适应着被固定住的感觉,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亢奋,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朱志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朱志鑫苏新皓~
朱志鑫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点
朱志鑫我好像有点晕机
苏新皓闻言转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甚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促狭。他伸出手,用力在朱志鑫僵硬紧绷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掌心温热,力道不轻,拍得朱志鑫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苏新皓晕机就对咯,要到就是这种感觉!
他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朱志鑫的恐惧是这场盛大冒险中最美妙的调味料。
“嗡——!”
机器毫无预兆地启动了!座椅猛地一震,随即以一种平稳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始垂直上升!视野里的地面迅速下沉、缩小。人群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喧闹声被拔高、拉远,最终只剩下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朱志鑫死死闭上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震得他头晕目眩。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风化的石头,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他感觉到苏新皓就在他旁边,似乎还兴奋地低呼了一声,但那声音也被风声扯得模糊不清。
上升!持续上升!失重感还未到来,但那种被不断拔离大地、投入虚空的无助感,已经足够将人逼疯。他死死抓住胸前冰冷的压杠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
突然!上升的势头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嘶鸣。
下一秒——
“轰!”
座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下!纯粹的、毫无缓冲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朱志鑫!心脏像是被猛地抛向高空,又在万分之一秒后狠狠砸回冰冷的腹腔!血液疯狂涌向头顶,又在恐怖的离心力下被狠狠甩向脚底!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揉捏、移位!胃袋猛地倒悬,喉咙口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
童禹坤啊——!!!
黄朔啊——!!!我要下去啊!!
在身体被失重感疯狂抛掷、完全失控的瞬间,朱志鑫那只死死抠着扶手的右手,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凭着本能,猛地向旁边探出!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胡乱地抓挠了几下,终于,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
是苏新皓的手腕!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五根冰凉僵硬的手指死死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扣了上去!指甲深深地嵌进对方温热的皮肉里!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是这疯狂下坠、天旋地转的炼狱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人间的锚点!
苏新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抓握弄得闷哼了一声,但很快,一声更加响亮、带着狂野兴奋的大笑穿透了朱志鑫耳边的风声!
跳楼机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第一次疯狂的坠落只是序幕。巨大的动能转化为势能,座椅再次被机械臂凶猛地向上拉升!失重感瞬间转为沉重的超重,五脏六腑被狠狠挤压向下!朱志鑫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从喉咙里被挤出来了!他死死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扣住苏新皓手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着青白。
升!升!升!
再一次被送到令人绝望的高点。短暂的停顿。风更大了,带着高空特有的凛冽,刀子般刮过皮肤。
苏新皓朱志鑫你快看!云在我们脚下!
朱志鑫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像狂风中挣扎的蝶翼。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眼缝——强烈的光线和脚下那令人魂飞魄散的、蚂蚁般的景物瞬间冲入眼帘!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猛地再次死死闭上,仿佛那景象是烧红的烙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当座椅终于带着最后一次微弱的震荡,彻底落回坚实的地面时,安全压杠“咔哒”一声弹开的轻响,在朱志鑫听来如同天籁。
他几乎是瘫软在座椅上,手脚冰凉发麻,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口。他猛地推开压杠,踉踉跄跄地扑向旁边的金属栏杆,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冷汗像小溪一样从额角、鬓边滑落,滴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还残留着尖锐的风鸣。世界仿佛还在旋转。
就在这时,一瓶冰凉的、带着水珠的矿泉水瓶口,轻轻碰了碰他紧抓着栏杆、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
朱志鑫艰难地抬起汗湿沉重的眼皮。
苏新皓就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残留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和兴奋的光彩,额角也沁着细小的汗珠,但整个人神清气爽,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愉快的晨跑。他嘴角弯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把水又往前递了递。
朱志鑫几乎是抢过那瓶水,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和慰藉。
他喘息着,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水渍。
苏新皓没说话,只是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他伸出手,带着运动后温热的指尖,极其自然地、轻轻地蹭过朱志鑫汗湿的后颈皮肤,拂开几缕黏在那里的湿发。
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朱志鑫冰凉的脊背!他身体猛地一僵,灌水的动作都顿住了。
苏新皓你耳朵好红啊,朱志鑫
他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拂过朱志鑫敏感的耳垂,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丝探究
苏新皓吓的啊?
朱志鑫感觉一股更猛烈的热流从脖子根直冲头顶!耳朵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擂动!比刚才在跳楼机最高点时跳得还要快、还要重!咚咚咚!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慌乱地垂下眼睫,不敢看苏新皓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握着水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才的恐惧、此刻的羞窘、还有那莫名其妙又汹涌澎湃的心跳……全都搅在一起。
朱志鑫嗯……
朱志鑫风太大了
他再次仰起头,把剩下的小半瓶水一股脑儿灌了下去,试图用冰凉的水流浇灭脸上那滚烫的温度,也试图浇灭胸腔里那擂鼓般的、找不到原因的喧嚣。
冰冷的液体滑入食道,却丝毫没能平息那份混乱。他垂下头,盯着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脚尖,苏新皓指尖那点残留的、温热酥麻的触感,却如同烙印,清晰地留在后颈的皮肤上,一路烫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