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宿醉般的沉重感并非来自酒精，而是源自心底的疲惫。朱志鑫在酒店过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时，刺目的阳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划开一道光痕。

他眯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清晰的数字跳入眼帘：11:07。

朱志鑫啧

朱志鑫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这个点，上午的课都快结束了，校园里大概正涌向食堂的人流。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进了浴室。

冷水扑在脸上，带来片刻的清醒。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他盯着自己看了几秒，然后扯过毛巾胡乱擦干。

在酒店附近的简餐店潦草地解决了早午饭，味道如同嚼蜡。离开前，他脚步顿了顿，转身又回到了酒店前台。

朱志鑫你好，续房，再续一周

他递过房卡和手机，声音平静无波。

前台小姐熟练地操作着，递回新的房卡时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朱志鑫接过，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这个临时的、无人打扰的巢穴，是他目前唯一能掌控的方寸之地。

学校食堂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充满烟火气的背景。左航陪着邓佳鑫排在兰州拉面的队伍里，队伍移动缓慢，邓佳鑫微微踮脚往前看着。

左航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

邓佳鑫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这口汤了

好不容易买到面，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热腾腾的拉面蒸腾起白色的水汽，模糊了邓佳鑫有些心不在焉的眉眼。

邓佳鑫十月一的音乐节

邓佳鑫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声音有些低

邓佳鑫我心里有点紧张

左航正吹着热气准备开吃，闻言停下动作，看向他。

邓佳鑫继续说着，眉头微微蹙起

邓佳鑫你说……会有人来看吗？我们乐队……也没什么名气

左航看着他难得露出的忐忑，放下筷子，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像给小猫顺毛一样。

左航想什么呢？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让人安心的笃定

左航我们排练了那么久，歌是自己写的，编曲也磨了无数遍

他顿了顿，眼神认真

左航我们很好，真的

他看着邓佳鑫的眼睛，声音放缓了些

左航有没有很多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们的舞台。只要站上去，把想表达的东西唱出来，唱出来，就够了。第一个正式的大舞台嘛，就当是给我们自己的一次狂欢

邓佳鑫听着他这番话，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光芒，心头的忐忑似乎真的被这热气和他话语里的力量驱散了一些。他低下头，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比较真实的弧度，轻轻“嗯”了一声。

左航快吃吧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却丝毫挡不住穆祉丞轻快的脚步。他手里提着还冒着热气的饭盒，几乎是小跑着冲向那间熟悉的病房，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正靠在床头摆弄手机的张峻豪闻声抬头，一眼就撞见了自家恩仔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小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的眼睛此刻弯成了温柔的月牙，脱口而出的调侃带着浓浓的宠溺

张峻豪我们恩仔这是看见饭这么开心啊？

穆祉丞闻言，立刻叉起腰，故作凶巴巴地瞪他，可惜眼里的笑意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穆祉丞张峻豪你少来！这饭是给谁吃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哦！要不是某个病号挑食，我至于跑大老远去买你爱吃的那家粥吗？

张峻豪我的错，我的错

张峻豪从善如流地举起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张峻豪辛苦我们恩仔了 快过来坐

穆祉丞这才“哼”了一声，满意地走过去，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张峻豪很自然地伸手帮他一起整理，打开盖子，浓郁的粥香瞬间弥漫开来。

自从两人磕磕绊绊、别别扭扭地坦白了心意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比真实的幸福感，像细腻温暖的糖丝，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裹起来。

无论是张峻豪还是穆祉丞，都发现自己变得有点“奇怪”。有时候，明明只是在做自己的事，眼睛不小心瞟到对方，脸上就会不受控制地扬起傻乎乎的笑容；哪怕只是分开一小会儿，心里头也像是揣了一罐摇过的蜂蜜气泡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甜滋滋的泡泡。

就连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氛围都截然不同了。以前是互怼互损，争当对方“爸爸”，现在呢？

张峻豪恩仔怎么这么厉害啊

张峻豪看着屏幕上穆祉丞精准地拿下三杀，脱口而出的赞叹真诚得不得了。

穆祉丞也会在游戏结束后，看着张峻豪的战绩页面，眼睛弯弯地吹捧

穆祉丞张峻豪你这承伤硬如防御塔

恋爱，真的是一种奇妙的魔法。它让棱角变得柔软，让目光变得专注，让最平常的瞬间，都镀上了一层名为“甜蜜”的金边。就像此刻，在充斥着药水味的病房里，两人头碰着头分享着一碗热粥，偶尔对视一笑，空气里仿佛都跳动着欢快而幸福的音符。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学楼走廊，带着点慵懒的温度。朱志鑫单肩挎着包，步子迈得很大，正准备拐进教室后门，一眼就看见左航端着个水杯从饮水机那边走过来。

他眼睛一眯，脸上瞬间挂上点儿混不吝的笑意，三两步跨过去，手臂一伸，结结实实地揽住了左航的肩膀，把人带得晃了一下。

左航猝不及防，先是愣了一下，侧头看到是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也笑了起来，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朱志鑫的胳膊

左航哟，回来了？还以为你得再emo个几天呢

朱志鑫嘿嘿一笑，搭在左航肩上的手用力拍了拍

朱志鑫那怎么能行？总不能一直让你瞧不起吧。再说了，我还得做我们佳鑫的榜样呢！

他故意把“我们佳鑫”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明显的调侃。

左航被他气笑了，伸手指着他

左航脸皮真厚！你等着，我回去就劝他换个榜样，换个靠谱点的！

朱志鑫谁不靠谱了！

两人正勾肩搭背地互相拆台，旁边厕所门“哐当”一声响，张极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蹦了出来。他一眼就瞧见了走廊上连体婴似的两人，眼睛一亮，直接助跑两步，借着冲劲儿双手一按两人的肩膀，像个猴子似的把自己短暂地“腾飞”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

张极干什么呢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

落地后，他站稳身子，特别顺手地拍了拍朱志鑫的另一边肩膀，语气带着熟悉的关切和调侃

张极怎么回事啊朱志鑫儿？好几天不来上课，不想学了是不？翅膀硬了？

朱志鑫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是一暖，呲着大白牙笑道

朱志鑫这不是来了嘛！想我了是不？

张极我想你个锤子！

张极笑骂一句，推着他和左航就往教室后门走。

三人吵吵嚷嚷地从后门进了班级。左航率先脱离“战局”，走到前排，把手里那个印着小猫图案的保温杯轻轻放在邓佳鑫的桌角。

邓佳鑫正低头写着什么，感觉到动静抬起头。

左航俯身，声音放低了些，带着自然的熟稔

左航给你接的热水，有点烫，喝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烫着

邓佳鑫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了左航，看到了正跟张极说说笑笑往自己座位走的朱志鑫，他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小声问左航

邓佳鑫朱志鑫什么回来的？

左航闻言，眉头微挑，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儿酸溜溜的意味

左航这么在意你的好哥哥啊

邓佳鑫有些好笑地抬眼看他

邓佳鑫朱志鑫的醋你也吃？

左航才不会

左航立刻否认，但耳根却有点不明显地发热。他伸手帮邓佳鑫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放凉，又叮嘱了一遍

左航记得喝水，我先回位了

邓佳鑫好

邓佳鑫应道，看着左航转身走向后排

左航刚走到朱志鑫和张极身边，手臂还没来得及搭上朱志鑫的肩膀，就听见张极还在那大大咧咧地继续说着

张极哎呀你跟苏新皓你们两个真是，都好几天不来，搞什么集体失踪啊？苏新皓今天又没来！他这出国前的课是不打算上了是吧？

“苏新皓”三个字像一颗无形的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刚刚才构筑起些许热闹表象的空气里。

熟知内情的左航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特别想立刻回头去看一眼前排的邓佳鑫，仿佛那里有能化解此刻尴尬的答案。他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身旁原本还勾着嘴角，因为和张极打闹而显得有些亢奋的朱志鑫，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

笑容迅速从朱志鑫脸上褪去，不是缓慢消失，而是像退潮一样，“唰”地一下就没了。他原本神采飞扬的眉眼低垂下去，刚刚还挥舞着比划的手也无声地落回了身侧，周身那股强撑起来的、带着点刻意喧嚣的活力，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突兀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然而，神经大条的张极显然没有察觉到这电光火石间的气氛骤变。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甚至用手肘碰了碰突然沉默下来的朱志鑫

张极诶，你俩是不是约好的？

左航张极

左航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打断意味。他伸手，看似随意地揽过张极的肩膀，将话题生硬地转了个弯

左航我跟你说啊，你最近不要去烦张泽禹了

左航最近临近演出我们事很多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朱志鑫，示意他先回座位。

朱志鑫似乎这才从那种短暂的僵直中回过神，他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一个失败的微笑尝试，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张极听到左航的话，有些脸红的去反驳

张极我怎么了嘛

张极我和张泽禹关系好怎么不能去找他啊

张极而且我也没有打扰你们排练啊

左航行行行，你来找吧

突然被结束战斗的张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