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台灯光晕,勉强驱散着房间一角的黑暗,却无法照亮金城朔眼底那片沉郁的深海。他背对着门,坐在凌乱的床边,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嬉笑面具早已摘下,只剩下一种被岁月和痛苦反复打磨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三个笑容灿烂、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年轻人:
左边,是金发耀眼、笑得没心没肺、勾着中间两人肩膀的自己。
中间,是黑发飞扬、眼神明亮锐利、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温柔和守护意味的鞭马疾风。
右边,是栗色长发、笑容温婉如同春日暖阳、眼神清澈地望向……金发少年的伏见惠。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疾风灿烂的笑脸,金城朔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记忆如同最锋利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扎进脑海:
疾风挡在他身前,被崩塌的巨石淹没时,最后那个带着释然和托付的眼神……
惠站在悬崖边,山风吹起她栗色的长发,回头望向他时,那绝望又带着解脱的、无声的告别……以及随后冲天而起的火光……
疾风弥留之际,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气若游丝却无比清晰地托付:“惠……保护好……惠……”
“到头来……我保护了什么?”金城朔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荡,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苦涩。
他没能保护好疾风。那个视他如手足、为他付出生命的挚友。
他更没能保护好惠。那个他明明心动、却因顾虑疾风而始终未曾真正回应的女孩。他眼睁睁看着她被绝望吞噬,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他甚至没能保护好自己珍视的学生们。弥尔彻底堕入黑暗,手上沾满了血,包括他亲哥哥苍介的血。美加子心碎欲绝。连无炎,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孩子,也被迫背负起沉重的枷锁。
“废物……”金城朔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句,攥着照片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片捏碎。沉重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疾风临死前的托付,惠最后的眼神,都变成了最锋利的鞭子,日夜抽打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所有人。所有爱他、信赖他的人,最终都因他而走向了悲剧的终点。他金城朔,就像是一个行走的灾星。
他疲惫地闭上眼,照片上三人无忧无虑的笑容在黑暗中灼烧着他的视网膜。疾风爽朗的笑声、惠温柔的呼唤,仿佛就在耳边,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就在这时——
砰!
房间门被毫无预兆地、极其粗暴地撞开了!
金城朔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在门被撞开的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脆弱、自责、痛苦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封存。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自然地抬手,用宽大的手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些可能残留的悲伤痕迹狠狠抹去。
当无炎那火红的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急切冲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那个熟悉的、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的“不靠谱老师”形象。
金城朔已经转过身,脸上挂着一副“被打扰了好梦”的惺忪表情,甚至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他斜眼瞥着门口怒气冲冲的无炎,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和浓浓的不耐烦:
“喂喂喂!臭小子!大半夜的拆门啊?懂不懂尊师重道?扰人清梦可是要遭雷劈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照片迅速塞进了枕头底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无炎冲进来,赤红的瞳孔燃烧着怒火和焦急,显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或者质问。但金城朔这副油盐不进、吊儿郎当的模样,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一部分冲动的火焰,只剩下憋闷和一种无处着力的烦躁。
“金城老师!你……”无炎刚开口,就被金城朔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行了行了,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看你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谁又惹你了?”金城朔揉了揉眼睛,仿佛真的刚被吵醒,但那隐藏在慵懒表象下的金色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沉淀下来的决心。
保护。
这是他唯一还能做到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