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纯属描述忘羡,曦澄在本篇不登场。
正文开始:
夜雨如铁,敲在宫殿残瓦上,溅起细碎银光。二皇子蓝忘机负手立于廊下,玄衣湿透,紧贴脊背,像一柄出鞘即饮血的剑。他抬头,望见阶前少年——那人唤作魏婴,字无羡,衣衫褴褛,踝间铁链磨得皮肉翻卷,却站得笔直,眸色深得似能吞光。
“替我解蛊,”蓝忘机开口,声音低沉,像炉中未燃尽的炭,“我替你翻案,灭寨真相,一字不漏,昭告天下。”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本宫从不食言。”
“那……成交。”
魏无羡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冷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像棋子落盘,也像骨头断裂。蓝忘机没看见,魏无羡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悄无声息地渗进砖缝——那是祭品,也是信号。
——
第二日,少年成了皇子身边最不起眼的侍药童。他每日寅时起身,用银刀划开自己的手腕,接一盏血,兑入晨露、朱砂、南疆腐骨草,再捧到蓝忘机面前。蓝忘机饮下时,眉心那缕盘踞了十三年的黑线便淡一分,像被月光擦过的墨痕。
魏无羡低眉顺眼地跪着,目光却掠过蓝忘机锁骨处那枚朱砂痣——那是蛊神“螭吻”的印记,也是钥匙。只要再喂它七次血,再引它渡一次魂,沉睡的蛊神就会醒来,借蓝忘机的龙脉之血重塑肉身。而魏无羡要做的,只是让蓝忘机心甘情愿地走到最后一步。
“你不怕我反悔?”第七日,蓝忘机忽然开口。他倚在榻上,衣襟半敞,露出苍白的胸膛,像一柄收鞘的剑。
魏无羡正在包扎手腕,闻言指尖一顿,血又从白布里洇出来。他轻声道:“殿下若反悔,魏婴便去死。横竖我这条命,早该烂在寨子的火里。”
蓝忘机笑了,伸手捏住少年下巴,迫使他抬头。那笑容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你恨我?”
“不恨。”魏无羡眨了下眼,睫毛上沾着一点未干的血,“殿下救我,我报恩。”
“报完恩呢?”
“报完恩……”魏无羡想了想,认真道,“就陪殿下一起死。”
蓝忘机松了手,像被这句童稚又残忍的话烫了一下。他转身时,魏无羡看见他后颈的蛊纹又淡了一分,像被雨水冲散的墨字。魏无羡垂下眼,藏起眼底那抹冷光——再淡一点,再淡一点,等它完全消失,就是螭吻苏醒之时。
——
三月后,春猎。围场深处,蓝忘机故意放走一头白额虎,引魏无羡至溪边。魏无羡背着药箱,裤管被溪水浸得透湿,脚踝上还有虎爪留下的三道血痕。蓝忘机踩着落叶走来,玄衣猎猎,像一柄刚出鞘的刀。
“翻案的证据,我藏在京郊枯井。”他递过一枚染血的玉佩,“拿着它,明日寅时,会有人接你。”
魏无羡没接,反而伸手碰了碰蓝忘机腕间那道新添的伤——是昨夜替他试药留下的。
“殿下不怕我跑了?”
“跑?”蓝忘机嗤笑,“你跑得掉,寨子里那三百具焦骨跑不掉。”
魏无羡沉默片刻,忽然抓住蓝忘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心跳平稳得像一面鼓,鼓皮却绷得极紧,随时会裂开。“殿下摸摸,魏婴的心是热的。”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点潮湿的哑,“所以它记得,谁让它继续跳。”
蓝忘机指尖触到那层薄薄的衣料,底下是少年滚烫的皮肤,还有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官兵火烧寨子时,魏无羡为救妹妹被横梁砸中的痕迹。蓝忘机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抽回手,转身时丢下一句:“明日别迟到。”
——
寅时,京郊枯井。魏无羡蹲在井沿,把玉佩系在绳上,一寸寸放下去。井底黑得像兽口,忽然亮起一点幽绿的光——那是螭吻的眼睛,在等它的祭品。魏无羡却停住了,从怀里摸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轻轻抛入井中。
“假的。”他对着井口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真的在这里。”
他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枚朱砂痣——不知何时,它已变成了淡金色,像一滴融化的琥珀。那是螭吻的印记,也是皇子血脉的锁。魏无羡用银刀划开痣旁的皮肤,血珠滚落,井底的光瞬间暴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井壁。
魏无羡却笑了,笑得眼角发红:“你急什么?再等等……等他自己来。”
——
黎明前最黑的时辰,蓝忘机来了。他孤身一人,玄衣上沾着夜露,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魏无羡坐在井边,晃着两条腿,脚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你骗我。”蓝忘机的声音比夜风还冷,“证据是假的。”
“殿下也骗了我。”魏无羡仰头看他,眼里映着井底的绿光。“殿下看清楚了?灭寨的刀,握在谁手?”
蓝忘机没答,只递给他一方锦帕,上面绣着旧案卷宗——“苗疆黑沼峒巫蛊惑众,屠之。”朱批是他的父皇。
“翻案?”魏无羡笑出声,齿间沾着灰,“殿下拿什么翻?拿自己的命?”
“所以,”蓝忘机缓缓拔出佩剑,“你要杀我?”
“不。”魏无羡摇头,忽然抓住蓝忘机的手,按在自己颈侧——那里,脉搏跳动得急促而欢快,“我要你活着,活得比死还难受。”
他猛地拽着蓝忘机扑向井口!绿光暴涨,螭吻的嘶吼震得井壁碎石簌簌落下。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魏无羡听见蓝忘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声音轻得像情人低语
——“魏婴,你以为……只有你会借刀杀人?”
——
井底没有水,只有一座祭台。螭吻的虚影盘踞其上,龙首蛇身,瞳孔里燃着幽绿的火。魏无羡摔在祭台边,血从额头流进眼睛,世界一片猩红。他看见蓝忘机稳稳落地,衣袂翻飞,掌心握着那枚真正的玉佩——原来早被调了包。
“交易从来是假,”蓝忘机俯身,指腹擦过少年脸上的血,“我要的,从来不是解蛊。”
“你要什么?”
“要你。”蓝忘机轻声道,“要螭吻……还有你。”
他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滴入祭台符文,螭吻的虚影骤然凝实,龙首低垂,吻住了少年的唇。魏无羡瞪大眼,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灌进来——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皇子的血,也是螭吻的毒。
“从今往后,”蓝忘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们共享螭吻……也共享这罪。”
魏无羡想笑,却咳出一口血。他忽然明白,从始至终,这场交易没有赢家。他们都在试探,都在利用,最终却把自己和对方,一起钉在了祭台上。
井口透进一缕天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里,一道新的血线蜿蜒而下,分不清是谁的血,也分不清是谁的债。
三日后,密室。铜镜四壁,烛火幽蓝,映得二人影子扭曲如鬼。魏无羡跪在乌木榻前,指尖银刀薄如蝉翼,划开蓝忘机左胸。血珠滚落,滴入黑陶盏,竟凝成一线猩红细丝,在盏底游走,似活物。
“疼吗?”魏无羡抬眼,声音软得近乎亲昵。
蓝忘机不答,只看他。少年睫毛上沾着血,像雪里一点朱砂。蓝忘机忽然伸手,指腹擦过魏无羡唇角,留下一道红痕。“你怕我?”
“怕。”魏无羡微笑,刀尖却稳稳抵住蓝忘机心口,“但更怕蛊神不醒。”
第二滴血落下时,密室风灯无风自晃。魏无羡低吟古咒,声调诡谲,如蛇信嘶嘶。蓝忘机垂眸,看见自己血线在盏中扭成符纹,与魏无羡腕间青黑脉络呼应——那是蛊毒反噬的征兆。
“原来你也中蛊。”魏无羡轻声道,“蚀心蛊,每月十五,心如万蚁噬咬。殿下用我解蛊,却不怕我趁机取你性命?”
蓝忘机嗤笑,忽然攥住魏无羡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扯。少年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铁链缠上两人肢体,像宿命打成的死结。
“你舍不得。”蓝忘机贴着他耳廓,声音低哑,“你要借我的血,复活你的神;我要借你的手,活过下月十五。我们——谁离了谁,都得死。”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蓝焰。魏无羡在蓝忘机瞳仁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像被囚的兽,又像持刃的猎人。他忽然笑了,舌尖舔过蓝忘机颈侧血迹,尝到铁锈与龙涎香交织的味道。
“那就看看,”他呢喃,“谁先咬断谁的喉咙。”
——
第七夜,皇城地牢。魏无羡被铁索悬于半空,腕上刀痕纵横——那是为取血留下的。蓝忘机负手立于阴影里,看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再有一滴,蛊神便醒。”魏无羡声音嘶哑,“殿下却迟迟不给,是反悔了?”
蓝忘机抬手,指尖捻着那枚黑陶盏。盏底血丝已凝成狰狞鬼脸,正对着魏无羡无声嘶吼。
“我翻遍卷宗,”蓝忘机慢条斯理,“灭寨那夜,你阿娘挡在你身前,被乱箭射成刺猬。你藏在米缸里,听她唱了半支摇篮曲才断气——对吗?”
铁链骤然作响。魏无羡眼底血丝迸裂,像被戳中最软的伤。
“你查我?”“
交易需知根底。”蓝忘机走近,用盏沿托起魏下巴,“你恨的不止朝廷,还有自己——恨为何独活。”
魏无羡猛地挣动,铁链哗啦震落墙灰。蓝忘机却俯身,在他干裂唇角落下一吻,带着血的腥甜。“
我替你活。”他低语,“作为利息,你的命,暂寄我处。”
——
月圆夜,祭坛。青铜鼎中血浪翻涌,魏无羡被缚于鼎沿,腕脉割开,血线如泉。蓝忘机立于阶下,玄袍猎猎,手执龙纹匕首——最后三滴心头血,需自愿献出。
“蛊神复苏,需祭品心甘情愿。”魏无羡喘息,黑发被冷汗黏在颊边,“殿下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蓝忘机却笑,匕首反转,抵住自己心口。“魏婴,”他叫少年名字,“你可知我母后如何死的?”
魏无羡瞳孔骤缩。
“她中蚀心蛊,为护我与兄长,自刎于金殿。”蓝忘机声音平静,“那日我发誓,要所有下蛊者陪葬。”
匕首没入胸膛,血溅三尺。最后一滴落入鼎中,血浪轰然炸开,凝成狰狞巨影——蛊神睁眼,瞳孔却是皇子模样。
魏无羡嘶吼,铁链寸寸崩裂。他扑向蓝忘机,指尖已现鳞甲,却在触及对方心口时停住——那里,匕首贯穿处,空无一物。
“忘了告诉你,”蓝忘机微笑,唇色惨白,“我天生无心。”
蛊神发出凄厉尖啸,血影溃散。魏无羡跪倒在地,看着蓝忘机胸口血洞慢慢愈合,像从未受伤。
“现在,”蓝忘机俯身,指尖沾血抹过少年眉心,“轮到你了。”
——
尾声。
魏无羡坐在废井边,铁链已断,腕间疤痕如蛇。蓝忘机披氅而来,递给他一卷明黄诏书。
“灭寨真相,昭告天下。”魏无羡展开,看见自己爹娘和妹妹的名字,被朱砂圈出,列为“义民”。他忽然笑了,笑得肩头耸动,像哭。
“殿下不怕我杀你?”
蓝忘机低头,吻住他颤抖的眼睫。“交易未完,”他轻声说,“蛊神未醒,你舍不得。”
雪落无声,覆住两道并肩的影子。远处宫墙斑驳,像被岁月啃噬的骨。而血与雪之间,他们仍在试探,仍在利用,却再分不清——谁是谁的蛊,谁是谁的解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