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风里带了层薄薄的冰碴。林夏裹紧围巾站在公交站台，看着玻璃上自己呵出的白气慢慢散开，像幅被揉皱的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屿发来的消息：“老地方等你，带了热豆浆。”
她弯了弯嘴角，指尖在屏幕上敲出“马上到”。公交车进站的提示音刺破晨雾，林夏随着人流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枝桠在灰蓝色的天空里勾勒出疏朗的线条，像顾屿镜头下的黑白照片。
上周顾屿约她去扫街，说“冬天的老街最有味道，墙角的冰棱都带着故事”。林夏想起自己以前总嫌冬天太冷，宁愿窝在家里看剧，陈默就裹着毯子陪她，手里捧着保温杯，说“等开春了就带你去看梅花”。后来春天来了又走，梅花没看成，他们却在某个飘着细雨的清晨，说了再见。
公交车在巷口停下，林夏刚下车就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顾屿站在老书店门口，手里拎着个纸袋，见她来，笑着把一杯豆浆递过来：“刚煮好的，甜口。”
豆浆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林夏摘下眼镜擦了擦，看见顾屿围巾上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像枚小巧的书签。“你围巾上有叶子。”她伸手帮他摘下来，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脖颈，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里突然漫开点微甜的尴尬。
“谢了。”顾屿把栗子袋递给她，“王大爷今天的栗子特别糯。”
林夏捏了颗栗子，壳上还留着温热的触感。她想起陈默剥栗子总用牙咬，弄得嘴角都是壳屑，她笑他“像只小松鼠”，他就把剥好的栗子塞她嘴里，说“给松鼠喂粮”。那时的阳光总透过厨房的窗户，在他发梢镀上圈金边，暖得让人想赖着不走。
“在想什么？”顾屿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没什么，”林夏剥开栗子，把果肉递给他一半，“觉得栗子真甜。”
顾屿咬下栗子时，睫毛上沾着点白霜，像落了星子。“前面有个老钟表店，”他指着巷尾，“上次路过看见里面有座老式座钟，表盘上的花纹特别精致，去拍拍？”
林夏点点头，跟着他往巷尾走。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两人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像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路过杂货店时，老板探出头打招呼：“小顾，又带朋友来拍照啊？”
“是啊，张叔，今天的糖人捏好了吗？”顾屿笑着回应。
“刚捏了个孙悟空，给你朋友吧。”老板递来根插在竹签上的糖人，糖浆亮得像琥珀。
林夏接过糖人，指尖被烫得缩了缩。顾屿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快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小时候总缠着我妈买糖人，”他看着照片笑，“每次都要孙悟空，觉得拿着特别威风。”
“我小时候喜欢兔子。”林夏舔了口糖人，甜腻的味道漫开来，“我奶奶总说，吃糖人会坏牙，却每次都偷偷给我买。”
说话间走到钟表店门口，木质的招牌上刻着“时光修配”四个字，漆皮剥落了大半，反而透着股岁月的温柔。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修座钟，齿轮转动的声音清脆得像碎冰。
“这钟有几十年了。”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带着点沙哑，“以前是对小夫妻拿来修的，说要当嫁妆，结果还没修好，两人就散了。”
林夏的目光落在座钟的表盘上，玻璃罩里落着层薄灰，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像被时光冻住的瞬间。她想起陈默送她的那块手表，后来表带断了，她一直没舍得扔，直到上个月整理抽屉，才发现表针早就停了。
“挺可惜的。”顾屿轻声说。
“不可惜。”老人重新低下头拧齿轮，“物件有物件的命，人有人的路，强求不得。”
林夏突然想起陈默临走前发的那条短信，“祝你幸福”四个字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子，当时觉得泛着涩，现在却品出点释然的甜。或许就像老人说的，有些路走到头了，就该转个弯，看看别的风景。
顾屿在拍座钟的细节，镜头离得很近，连木纹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见。林夏站在一旁看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睫毛的影子投在镜片上，像片小小的森林。她突然举起自己的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拍他，取景框里的画面比想象中更温暖。
离开钟表店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巷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下，像在数着时间。顾屿看着林夏相机里的照片，突然笑了：“拍得比我好。”
“那是因为模特好。”林夏把照片设成屏保，照片里的顾屿正专注地看着镜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背景里的座钟指针仿佛在悄悄转动。
走到巷口时，糖炒栗子的香气又漫了过来。顾屿停下脚步，看着林夏：“下周我妈生日，她听说我认识个会设计的朋友，想请你帮她设计张生日贺卡，不知道你有空吗？”
林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胀。她想起自己以前总拒绝陈默的邀请，说“不想见你家人”，那时总觉得还没准备好，却忘了有些人和事，不会一直等在原地。
“有空。”她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正好最近学了新的插画风格，说不定你妈妈会喜欢。”
顾屿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阳光：“太好了，我妈肯定高兴。”
公交车来的时候，林夏把剩下的栗子塞进顾屿手里：“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赶设计稿。”
“路上小心。”顾屿看着她上车，在车门关上的瞬间，突然喊了句，“贺卡设计好了，我请你吃我妈做的糖醋鱼！”
林夏在车窗里朝他挥手，看着他的身影被公交车甩在身后，心里像揣着颗刚炒好的栗子，暖烘烘的。车窗外的街景慢慢倒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手背上，暖得像谁的指尖轻轻触碰。
她拿出手机，屏保上的顾屿还在笑着，背景里的座钟仿佛真的开始走动。林夏突然觉得，时光或许真的能被修好，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那些温柔的痕迹，慢慢走向新的日子。
就像这街角的暖阳，虽然迟到了些，却终究把寒意，都酿成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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