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夏天

高一（3）班的座位表贴出来那天，夏糯糯在人群后面踮着脚看了很久，直到被前面的人挤得一个趔趄，才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旁边的格子里写着“周屿”，字迹张扬，像他本人一样，带着股没被驯服的劲儿。

开学第一天，夏糯糯抱着书包走到座位旁时，周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正低头用圆规在桌角画小人。阳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落在他蓬松的发顶上，浮起一层浅金色的绒毛。

“那个……我坐这里。”夏糯糯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

周屿抬头看她，眼睛很亮，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哦，坐。”他往旁边挪了挪凳子，露出的桌角上，圆规画的小人正咧着嘴笑。

夏糯糯坐下时，书包带不小心勾到了桌腿，“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笔记本、铅笔盒、还有妈妈早上塞给她的橘子味硬糖，滚得满地都是。她脸瞬间涨得通红，慌忙蹲下去捡，手指碰到一颗滚到周屿脚边的糖，刚要去够，他已经弯腰捡了起来。

“橘子味的？”周屿把糖放在她桌上，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被夏日午后的阳光烫了一下，夏糯糯猛地缩回手，小声说：“嗯。”

那天下午的数学课，夏糯糯一直没敢抬头。她能感觉到周屿在转笔，笔杆敲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轻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刚拆开的橘子汽水；还能看到他的鞋子——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鞋边沾着点草屑，大概是早上踢足球时蹭的。

放学回家，夏糯糯从书包最深处翻出那个带草莓图案的日记本。本子是她生日时妈妈送的，粉粉嫩嫩的，和她的人一样。她咬着笔杆想了很久，写下第一行字：

“9月1日，我的同桌是周屿。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有个小梨涡。”

写完又觉得太直白，用修正液涂掉，改成：“今天新换了同桌，他好像很喜欢踢足球。”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是早上路过操场时，看到穿同款运动鞋的男生在踢足球。

周屿确实是足球队的。每天下午自习课，他都会找各种借口溜出去，回来时满头大汗，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夏糯糯总是趁他不注意，把纸巾悄悄塞进他的桌洞——她不敢直接递给他，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偷看他。

有一次，周屿刚坐下就摸到了纸巾，愣了一下，转头看她：“是你放的？”

夏糯糯的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桃子，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是……可能是之前的同学落下的。”

周屿挑了挑眉，没再追问，拆开纸巾擦了擦脸。夏糯糯用余光看他，发现他把用过的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桌洞，而不是随手扔在地上。她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男生。

她在日记里写：“9月15日，周屿今天又去踢足球了。他擦汗的时候，我发现他睫毛很长。”

夏糯糯长得很可爱，是那种让人想捏捏脸的类型。眼睛圆圆的，像小鹿，说话时总带着点怯生生的软糯，笑起来脸颊会鼓出两个小肉包。但她自己不觉得，总觉得自己眼睛太小，鼻子不够挺，说话声音像蚊子叫，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尤其是在周屿这种耀眼的男生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像株不起眼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想缩起来。

周屿是班里的焦点。他聪明，数学题看一眼就能报出答案；他会玩，运动会上一百米能甩第二名半条街；他还会耍滑头，被老师抓包上课睡觉，总能编出各种理由蒙混过关。他身边总围着一群人，男生女生都有，夏糯糯从来不敢靠近，只能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偷偷看着他笑，看着他闹，把这些细碎的瞬间，都藏进草莓日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