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接到消息时正在卸货，听说妹妹要带着孩子过来，扛着半袋面粉就往家跑，进门就对张桂英喊：“快把西屋收拾出来！穗穗要带着孩子来住！”
张桂英正在纳鞋底，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她要带着俩孩子来？咱儿子明年就要上学了，这屋子本来就小……”
“小也得住！”林建国把面粉袋往地上一墩，“穗穗男人没了，被婆家赶出来，你让她娘仨睡大街？”
张桂英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纳鞋底，针脚比平时密了三分。她不是讨厌林穗，只是日子过得紧巴，杂货铺赚的钱刚够糊口，多三张嘴，锅里的稀粥都得再添两碗水。林建国从小就疼妹妹，林穗没嫁人时，家里的白面馒头总往她碗里塞，现在添俩孩子，怕是更难了。
林穗带着孩子到的时候，林建国已经在路口等着了。他接过沉甸甸的包袱，看见妹妹手腕上的淤青（是刘桂芝推她时撞的），眼圈一下子红了：“那老东西动手了？我去找她算账！”
“哥，别去。”林穗拉住他，把顾盼和顾念往前推了推，“快叫舅舅。”
“舅舅。”两个孩子的声音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兔子。
林建国把顾念抱起来，用胡茬蹭了蹭她的脸：“咱念念长重了！走，舅舅给你们买了糖球。”
张桂英在门口扫着地，看见他们进来，停下手里的扫帚笑了笑：“来了啊，快进屋，饭在锅里温着呢。”
林穗局促地站在门槛边，手里攥着给小外甥带的煮鸡蛋（是顾景然单位发的福利，她没舍得吃）：“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说啥麻烦。”张桂英接过鸡蛋，往西屋指了指，“我把杂物挪开了，铺了张木板床，你们先凑合一晚。”
西屋不到六平米，墙角堆着过冬的白菜，空气里飘着股白菜的腥气。林穗把带来的褥子铺在木板上，让顾盼和顾念先躺好，自己坐在床沿，背靠着冰凉的土墙。
林建国进来时，手里拿着件旧棉袄：“夜里冷，盖上。”他看着妹妹单薄的肩膀，喉结滚了滚，“委屈你了，穗穗。”
“哥，我不委屈。”林穗扯出个笑，“有地方住就好。”
她没说的是，顾景然在时，总让她睡炕头，说墙根凉；现在她靠着墙，倒觉得这点凉，比心里的空落好受些。
晚饭是玉米糊糊就萝卜干，林建国一个劲儿往林穗碗里夹萝卜干：“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
张桂英给儿子夹了块红薯，轻声说：“明天我回娘家看看，我妈说地里的豆子该收了。”
林建国头也没抬：“让你弟去收，你在家帮穗穗带带孩子。”
张桂英没说话，筷子在碗沿蹭了蹭。
林穗扒拉着碗里的糊糊，感觉自己像粒多余的沙子，硌在这家人中间。她从小就乖，爸妈说啥听啥，嫁给顾景然后更是里里外外操持，从不给人添麻烦，可现在还是成了别人的负担。
夜里，顾念突然哭着喊耳朵疼，小脸烫得像火炭。林穗抱着女儿往村卫生室跑，林建国骑着二八大杠跟在后面，张桂英留在家里看顾盼。医生说是中耳炎，要输液，林穗掏遍了口袋，只摸出三块两毛钱。
“我这儿有。”林建国赶紧摸出钱包，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加起来刚够药钱。
输液室的长椅硬邦邦的，林穗抱着顾念，看着药水一滴滴往下掉，心里像被针扎。顾景然在时，孩子有点头疼脑热，他总能连夜步行去镇上买药，现在她连输液的钱都掏不出。
“穗穗，景然的抚恤金，他们给了吗？”林建国蹲在地上，声音闷闷的。
林穗摇摇头，眼泪砸在顾念的手背上：“刘桂芝说，我是克死他的凶手，没资格拿。”
林建国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吱响：“我去找他们要！我外甥的抚养费，凭啥不给！”
“哥，别去。”林穗拉住他，“我不想再跟他们吵了，我想自己挣。”
她一直是个软性子，吵架都不敢大声，可现在她知道，眼泪换不来钱，示弱只会让人更欺负。顾景然不在了，她得自己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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