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建国家住了半个月，林穗开始找活干。她会做针线活，以前给顾景然缝的补丁，街坊都说比新的还结实。她托人打听，镇上有家被服厂招手工缝被子的，计件算钱，她揣着两个窝头就去了。
车间主任看她细皮嫩肉（顾景然总不让她干重活），撇着嘴说：“这活累，一天下来手指头都要磨出血，你能干？”
“能干！”林穗把带来的枕套递过去，“您看，我针脚密。”
那是她连夜缝的，针脚匀得像尺子量过的。主任点点头：“行，先试试，一条被罩五毛钱。”
第一天下来，林穗的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小窟窿，指甲缝里全是线头，缝出五条被罩，挣了两块五毛钱。她攥着钱在路边买了块麦芽糖，掰成三段，给顾盼和顾念各一段，自己舔了舔手上的糖渣，甜得眼眶发烫。
回到家时，张桂英正对着林建国抹眼泪：“你妹天天早出晚归，孩子扔给我，我这腰本来就不好，哪扛得住？”
林穗站在门口，手里的糖纸差点捏碎。她赶紧把孩子拉到身边：“嫂子，对不起，以后我早点回来。”
“不是那意思……”张桂英别过脸，语气软了点，“就是……我儿子也得管。”
林建国瞪了张桂英一眼，把林穗往屋里拉：“别听她的，你挣钱要紧。”
夜里，林穗给孩子们洗完脚，坐在灯下继续缝被罩。顾盼爬起来，用小手揉她的肩膀：“妈，我帮你拽线。”顾念抱着她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妈，不疼。”
林穗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赶紧别过脸，怕孩子们看见。她想起顾景然以前总说：“穗穗，等咱有钱了，就不干活了，我养你。”现在他不在了，她得养着俩孩子，养着这个没了他的家。
有天林穗加班到天黑，摸黑往家走时，被路边的石头绊倒，一篮子被罩撒了一地。她趴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看着散落在泥里的被罩，突然没了力气，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哭了没一会儿，她赶紧爬起来捡被罩，边捡边骂自己：“林穗，你没出息！景然要是看见，该心疼了。”
回到家时，顾盼和顾念趴在门口睡着了，身上盖着林建国的旧外套。林穗把他们抱到床上，看见顾盼手里攥着个糖纸，是她昨天给他的那块麦芽糖，他舍不得吃，一直攥着。
这天林穗去送被罩，主任递给她一张纸条：“有户人家要做十床棉被，急着嫁女儿用，一床给一块二，你能赶出来不？”
“能！”林穗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地址，是镇上的供销社家属院。
她连夜赶工，手指肿得像萝卜，眼睛熬得通红。顾盼和顾念就在旁边陪着，顾盼帮她穿线，顾念帮她剪线头，兄妹俩困得直点头，却硬撑着不睡。
“睡吧，妈一个人能行。”林穗摸了摸他们的头。
“不，等妈一起。”顾盼摇摇头，小大人似的，“爸说，要保护妈妈。”
林穗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顾景然，你看，孩子们都长大了。
棉被赶出来那天，林穗拿到十二块钱，是她挣得最多的一次。她去买了只老母鸡，想给孩子们补补，回到家却看见张桂英的母亲坐在屋里，正对着林建国数落：“你就惯着你妹吧！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我看她就是故意赖着，想让你养一辈子！”
林穗手里的鸡“扑腾”掉在地上，吓得顾念哇地哭了。
“妈！你说啥呢！”林建国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喊。
“我说错了？”老太太拍着桌子，“她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谁家愿意养？你媳妇都快被熬成黄脸婆了！”
林穗捡起地上的鸡，走到林建国面前：“哥，我明天就搬走。”
“穗穗，你别听她的！”林建国拉住她。
“哥，我知道你疼我，”林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就在被服厂后巷，一间小偏房，月租五块钱。”
林建国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走，叹了口气：“哥给你凑点钱。”
“不用，”林穗笑了笑，“我有钱了。”
她找的偏房在被服厂后巷，只有一间，窗户正对着垃圾堆，风一吹就飘着味。但林穗把屋子扫得干干净净，用捡来的报纸糊了墙，把顾景然的照片贴在床头，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晚上她给孩子们做了鸡汤面，顾盼吃了满满一碗，说：“妈做的面比舅舅家的香。”顾念举着勺子，奶声奶气地说：“有家了。”
林穗看着两个孩子满足的笑脸，眼眶一热。是啊，这虽然小，虽然简陋，却是真正属于她们娘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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