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风

顾盼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学校要组织去县城的文化宫看画展，每人要交五块钱的车费。孩子放学回来时，攥着通知纸在门口转悠了半天，磨磨蹭蹭地说：“妈，要不我不去了吧，听说画都是黑白的，没啥好看的。”

林穗正在纳鞋底，抬头看见儿子捏着纸角的手指泛白，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她知道顾盼喜欢画画，作业本背面全是他画的小人儿，有戴着安全帽的爸爸，有抱着娃娃的妹妹，还有在缝纫机旁干活的她。

“去，咋能不去。”她放下鞋底，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摸出五块钱，塞进儿子手里，“妈这两天多缝件衬衫，就有了。”

顾盼的眼睛亮了亮，又低下头：“可是……妹妹还没有新鞋子呢。”

“念念的鞋我能改，”林穗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你去看画展，回来教妹妹画，好不好？”

顾盼重重点头，把钱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书里，像藏了块金子。

去县城那天，顾盼特意穿上了顾晓梅给改的蓝布衫，领口洗得发白，却熨帖笔挺。林穗送他到巷口，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跑向学校的队伍，突然想起顾景然以前总说：“咱盼仔要是能上大学，我砸锅卖铁也供。”她对着风说：“景然，你看，孩子长大了。”

傍晚顾盼回来时，书包里鼓鼓囊囊的。他献宝似的掏出张皱巴巴的画，是临摹的《奔马图》，虽然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精气神。“老师说我画得好，让我参加学校的绘画比赛。”他仰着小脸，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林穗把画贴在墙上，就在顾景然照片的旁边。夜里给孩子们盖被时，她借着月光看着那幅画，突然觉得日子像这画里的马，虽然慢，却一直在往前跑。

这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时，林建国的杂货铺进了批暖水瓶，让林穗帮忙缝点隔热套。林穗带着顾念去帮忙，张桂英正给小外甥织毛衣，看见她们来，往炉边挪了挪：“快来烤烤火，外面冻死人。”

顾念怯生生地靠在林穗身边，张桂英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孩子：“拿着吃，甜的。”

顾念看了看林穗，见她点头，才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舅妈”。

“这孩子，越来越懂规矩了。”张桂英笑了笑，手里的棒针没停，“前阵子我去赶集，看见有卖花布的，给念念扯了块，能做件小棉袄。”

林穗心里一暖，刚想说谢谢，就听见张桂英又说：“你也别总硬撑着，有啥难处跟建国说，他虽然嘴笨，心还是向着你的。”

林穗低下头，把隔热套的布角抿了抿：“嫂子，以前……谢谢你多担待。”

“过去的事，提它干啥。”张桂英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

炉子里的煤块“噼啪”响着，暖意漫了满屋子。林穗知道，有些结，不用特意去解，日子久了，自然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