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碎片

凌晨五点半，宿舍楼的电路还没完全苏醒，林砚舟的台灯却已经亮了。

暖黄色的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小小的光圈，他缩在被子里刷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得像蚊子哼。

对面床铺突然传来翻身的动静，他赶紧把台灯调暗两度，生怕吵醒别人。

“又在偷偷卷？” 沈明野的声音从黑暗里钻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林大校草，给条活路行不行？”

林砚舟笔尖一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过去，沈明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眼睛还眯着。

靠墙的许严翻了个身，床头的计时器发出轻响，这是他昨晚设定的起床提醒，比宿舍楼的铃声早十分钟。

“再睡会儿吧，还早。”林砚舟压低声音，把物理错题本往被子里藏了藏。

宿舍里四张铁架床，他睡靠窗的下铺，对面是沈明野，上铺分别是许严和张耀。

自从高三开学，这方寸之地就成了他们的 “作战基地”，床底下堆着成箱的习题集，床头上挂着倒计时日历，连梯子扶手上都缠满了写着公式的便利贴。

“睡不着了。”沈明野抓了抓头发，突然凑近林砚舟的床铺，神秘兮兮地说，“昨晚翻墙回来时，我看见谢烬阳在楼下等你，手里还拿着热牛奶。真好啊，即使是高三，你们俩……”

“别瞎说。” 林砚舟的耳尖瞬间发烫，慌忙把台灯转向墙壁，“他是刚好路过，给我带的错题解析。”

话音刚落，上铺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张耀抱着枕头滚到床边，头发睡得像鸡窝：“你们吵什么呢……我的物理卷子还没抄完呢……”

他迷迷糊糊地摸什么东西，手指在床头柜上乱扒，最后摸到个冰凉的东西。

——是昨晚没喝完的半罐啤酒，吓得他瞬间清醒。

“完了完了，昨天宿管要是查寝发现这个……”

“早藏起来了。”许严推了推眼镜，从上铺探出头，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能看到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你睡着后，我把空罐子塞进了旧球鞋里，藏在柜子最底层。”

他扬了扬手里的计时器，“距离起床铃还有三分钟，建议大家先做一组眼部按摩，预防近视。”

沈明野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按着眼眶：“严子啊，你这养生节奏比我奶奶还讲究。”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林砚舟那边凑了凑，“说真的，昨晚谢烬阳看你的眼神比之前还不对劲，比看物理公式还专注。”

林砚舟没接话，只是把错题本翻到新的一页。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谢烬阳昨晚根本不是 “路过”。

晚自习时他随口提了句 “早上总来不及吃早饭”，没想到凌晨翻墙回来时，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跟过来站在楼下路灯旁。

又是某天，起床铃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寂静时，宿舍里瞬间炸开了锅。

沈明野手忙脚乱地套校服，裤子穿反了都没察觉；张耀对着镜子疯狂抹生发剂，嘴里念念有词“再掉头发就真成秃子了”；许严有条不紊地叠着被子，棱角方正得像块豆腐，床头的小台灯还亮着，照着摊开的英语单词。

林砚舟把保温杯塞进书包，里面是谢烬阳昨晚给的热牛奶，现在还温着。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沈明野拽住胳膊：“等等我，一起走！”这家伙嘴里叼着牙刷，牙膏沫沾得下巴都是。

“今天早自习是大头儿子的课，迟到要罚抄《离骚》全文，我可不想再体验手抽筋的感觉了。”

走廊里挤满了匆匆忙忙的学生，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书本，走路都带风。

楼梯转角处的公告栏前围了群人，最新的期中考排名刚贴上去。

林砚舟瞥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五，比上次前进了两名，心里却没什么波澜，目光下意识地在榜单上寻找谢烬阳的名字。

——在第一的位置，稳稳地嵌在那里。

“快看！张耀进步了五十名！”

沈明野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惊喜。

林砚舟抬头看去，张耀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中游位置，比上次月考整整跨越了半个榜单。

公告栏前的张耀捂着嘴，眼圈红红的，肩膀却挺得笔直，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

早自习的读书声震耳欲聋，每个人都扯着嗓子背诵知识点，仿佛声音越大记得越牢。

林砚舟的语文笔记本上贴满了便利贴，分门别类，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谢烬阳从后门走进来时，在他桌角放下一包很久没见的吸吸果冻，包装纸的响声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上面贴着便利贴。

——“好像很久没吃了，庆祝一下舟哥的年级前五。”

某天的课间操时间，操场被雾气笼罩着。

跑圈时林砚舟落在后面，胸口发闷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他老容易这样，即使现在身体好了很多，还是容易这样。

而且最近没怎么睡。

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谢烬阳。

他没说话，只是放慢脚步陪在旁边，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

“昨晚没睡好？”

跑到弯道时，谢烬阳的声音混着喘息声传来。

林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做了套数学卷。”

他小声说，喉咙干得发疼。

“别熬太晚。” 谢烬阳的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捏，“中午去我宿舍，给你带了燕麦饼干。”

高三之后没几周，谢烬阳也搬到了学校的宿舍，离林砚舟他们那个宿舍有点距离。

记得某天，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电磁感应，黑板上的公式写了擦、擦了写，像永远解不完的谜题。

林砚舟的眼皮越来越沉，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此刻脑袋里像灌了铅。

迷迷糊糊间，有人用笔杆碰了碰他的手背，睁眼就看见谢烬阳递来的便利贴，上面写着 “我帮你整理笔记，下次不准熬夜”，字迹有力，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每次午饭时间的食堂像战场，每个人都端着餐盘冲锋陷阵。

林砚舟刚找到座位，沈明野就端着大碗牛肉面挤过来，汤汁溅到校服上都顾不上擦：“刚才看见牛肉面的队伍都快排到法国了，还好我溜得快！”

他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

“张耀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要表扬他进步大，这家伙激动得差点摔进排水沟。”

许严端着餐盘走过来，里面只有青菜和米饭，连点荤腥都没有：“根据营养表，午餐摄入过多油脂会导致下午犯困。”

他把一碟凉拌黄瓜推到林砚舟面前，“补充维生素，提高记忆力。”

方雨涵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严子你真的，变化太大了，感觉你都学魔怔了。”

裴漾也跟着附和：“真的，和高一完全不一样。”

张耀回来时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拿着张物理老师给的奖状，虽然只是张打印的纸片，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折成了方块：“老师说我有潜力冲一本！”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扒拉米饭的手都在抖，“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下午的自习课，宿舍四人会凑在一起刷题。

沈明野对着数学卷唉声叹气，笔尖在 “立体几何” 题上画了无数辅助线；许严的计时器每隔半小时响一次，提醒大家换科目学习；张耀把物理奖状压在错题本下，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林砚舟写着语文作文，题目是 “平凡的坚持”，笔尖落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灯光下的这三个身影。

一次晚自习结束后，林砚舟去了谢烬阳的宿舍。

男生宿舍总是乱糟糟的，唯独谢烬阳的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台灯下摊着本物理竞赛书，旁边放着几袋燕麦饼干。

——挺多，是谢烬阳常给自己吃的那款。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树影，像幅流动的画。

“这道题的解题步骤。”

谢烬阳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画着详细的受力分析图。

“你上次用的方法太复杂，试试这个。”

他的指尖在图上划过，温热的气息拂过林砚舟的耳廓，“宿舍里还好吗？沈明野没再闹着要打游戏？”

“他在背英语单词呢。” 林砚舟忍不住笑，“许严给他制定了学习计划，连打游戏的时间都精确到分钟。”

他咬了口燕麦饼干，甜味在舌尖散开，“张耀把奖状贴在床头了，说是要天天看着激励自己。”

谢烬阳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们宿舍还挺热闹。”

每次回到宿舍时，里面都亮着盏小台灯。

沈明野趴在桌上背单词，嘴里念念有词；许严在做眼保健操，动作标准得像领操员；张耀对着奖状傻笑，手里还在整理错题本。林砚舟把吸吸果冻偷偷塞进嘴里，又很快拿开，生怕被人看见。

暖黄色的灯光下，四个身影被拉得很长，在墙上交织成温暖的形状。

熄灯铃响的前一刻，沈明野突然说：“等高考结束，咱们去毕业旅行吧！去海边，看日出！”

“好啊！”张耀立刻响应，“我要在沙滩上写满物理公式，然后让海浪把它们冲掉！”

许严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我查过攻略，海边紫外线强，需要准备 SPF50 + 的防晒霜，还要带……”

“知道了严大学霸！” 大家异口同声地打断他，宿舍里爆发出久违的笑声，惊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黑暗中，林砚舟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

他摸了摸枕头边的吸吸果冻，是谢烬阳给的，白天没喝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就在这些温暖的小碎片中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