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的空气

地点:巴别塔医疗部

时间:下午6点

冰冷的白光均匀地洒在整洁但略显空旷的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小小的病床上，萨卡兹小女孩正蜷缩着。她腿上的伤已经由医疗部的专业医师重新处理过，换上了更稳固的夹板和洁白的绷带，正在输液消炎和补充营养。

她的小脸洗去了污垢，露出原本苍白细腻的皮肤，深红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大，此刻却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但这安静反而让她更加害怕。

一位面容温和的女性医疗干员端着药盘走进来，试图给她喂一点流食:“乖，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干员的声音很轻柔。

小女孩却猛地瑟缩了一下，把头扭向一边，紧紧闭上眼睛，小嘴抿得死死的，抗拒的意味十足。她不是不饿，而是巨大的不安让她拒绝一切来自陌生人的接触和好意，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将自己蜷缩在看似安全的壳里。

“唉……” 医疗干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从被送进来就极度抗拒治疗和接触。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罗兰被医疗部通讯频段里反复呼叫的“患者情绪极度不稳定，可能影响伤口愈合”信息呼叫而来。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懒散表情，似乎只是来处理一件麻烦的“工作后续”。

然而，就在罗兰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中的刹那！

病床上那个一直抗拒一切、如同失去灵魂玩偶般的小女孩，深红色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空洞和恐惧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取代！她猛地从蜷缩状态挺起上身，不顾输液管的牵拉和腿伤的疼痛，朝着门口的方向伸出细瘦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带着巨大委屈和渴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呜……黑……黑先生！！”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巨大情感冲击的哭喊和依赖，像一颗精准投掷的震撼弹，瞬间击中了门口的罗兰！

脸上的懒散表情如同劣质的面具般片片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近乎呆滞的愕然！他保持着推门一半的姿势，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小女孩向他伸出双手……像是所求抱一下？

抱抱？！

这个要求对罗兰来说，比让他直接面对首脑还要棘手！

他早已习惯了力量和效率，习惯了冰冷的交易和明确的指令。习惯了用杜兰达尔劈开钢铁，习惯了面不改色的杀死一切阻碍之人……但面对一个哭泣着、毫无保留地向他索要“抱抱”的，脆弱得像玻璃一样的小生命，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手段全都失效了！

病房里的医疗干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但随即是惊喜:“小默！你快过来看看！这孩子从进来就拒绝所有人，只对你有反应！”

“我……” 罗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罗兰被彻底的钉在了原地，那半步也迈不出去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

最终，在医疗干员焦急的目光和小女孩崩溃的哭嚎双重“逼迫”下，罗兰仿佛认命般，极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病床边。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小女孩，罗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执行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他笨拙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输液的手臂和打着夹板的伤腿，以一种近乎拎起易碎物品的姿势，尝试着将手臂穿过小女孩的后背和腿弯。

罗兰显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抱孩子！

他的动作太过僵硬，手臂的角度不对，导致小女孩被他“端”起来时，身体并没有被完全承托住，反而有点悬空和不舒服。小女孩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但哭声却奇迹般地减弱了，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制服布料，小脸也立刻埋了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心的港湾。

罗兰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不，比那更糟！炸弹他有经验，知道怎么处理！可怀里这个温热的、软绵绵的、还在抽噎的小东西……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抱着小女孩的姿势极其别扭，手臂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松，整个人站得笔直，他甚至能感觉到小女孩温热的眼泪透过制服浸湿了他的皮肤，那种湿漉漉、热乎乎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呃……她……” 罗兰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医疗干员，声音干涩，眼神里充满了“快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求救信号。

医疗干员看着这位传说中能徒手拆机械的后勤大佬，此刻抱着孩子如同抱着一枚炸弹般手足无措的滑稽又笨拙的样子，强忍着笑意，赶紧指导：“您……您可以坐下，这样她舒服点，您也轻松点。对，坐到床边就行，手臂放松点，托着她的背和……对，就这样……”

在医疗干员的指挥下，罗兰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极其僵硬地抱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以慢动作坐到了床沿。他坐得笔直，只有臀部边缘挨着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还悬着，仿佛随时准备弹起来逃跑。他调整了一下手臂，试图按照指导“放松点”，但肌肉依旧紧绷着。小女孩似乎终于找到了舒服点的姿势，抽噎声渐渐平息，只是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小脸贴在他胸口，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竟是在这巨大的安全感和熟悉的“黑先生”气息包围下，疲惫地睡着了。

罗兰一动不敢动。他低头看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家伙，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呼吸均匀。一种极其陌生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任务完成的解脱？是面对未知领域的茫然？还是……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像个被罚坐的雕塑。医疗干员看着这奇特又带着点温馨（？）的一幕，忍着笑悄悄退了出去，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病房内，时间仿佛凝固。罗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僵硬的心跳声，以及怀里小女孩均匀的呼吸声。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小女孩立刻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小手抓得更紧了。

罗兰：“……”

他彻底放弃了移动的念头，任命般地、继续僵硬地坐着，目光放空地望向病房雪白的墙壁。

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罗兰僵硬得像一尊被搬上病床展览的后现代雕塑，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小女孩蜷缩在他怀里，睡得正沉，小手依旧死死攥着他那件沾满油油污和硝烟味的后勤制服前襟。罗兰的目光放空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大脑似乎也进入了节能待机状态。

就在这“岁月静好”（罗兰单方面觉得是煎熬）的时刻，病房的门被迅速推开

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嗓音，一个娇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血魔特有的赤红瞳孔里闪烁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正是闻讯赶来吃第一手热瓜的后勤部总管——可露希尔！

她一眼就锁定了病床边那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总是懒散的罗兰，此刻像个被罚坐的小学生一样，身体僵硬、姿势别扭地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他脸上那副混合了无措、紧张、生无可恋的表情，简直是可露希尔入职巴别塔以来见过的最精彩绝伦的表演！

“噗——！！！” 可露希尔一个急刹车停在病床边，双手叉腰，毫无形象地指着罗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甚至夸张地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这、这真的是你吗，小默？”

她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在安静的病房里如同炸雷。罗兰的额角肉眼可见地崩起一根青筋，他恶狠狠地瞪向可露希尔，眼神里的杀气如果能实体化，绝对能把这只聒噪的血魔钉在墙上！但他不敢动！怀里的小祖宗刚睡着！

“可！露！希！尔！” 罗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告和压抑的怒火，“闭上你的嘴！滚出去！”

“哎呀呀，别这么凶嘛！” 可露希尔完全无视了罗兰的死亡凝视，反而凑得更近了，像只好奇的小恶魔绕着两人转圈，赤红的眼睛滴溜溜地在罗兰僵硬的姿势和小女孩熟睡的脸上来回扫视:“啧啧啧，看看这小可怜儿，洗白白还挺可爱的嘛！哎呦，这抓得可真紧啊，看来我们‘黑先生’的胸膛安全感爆棚嘛！哈哈哈哈！”

罗兰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正在被这只该死的血魔疯狂测试！

“我说真的，小默” 可露希尔终于停在了罗兰正面，双手抱胸，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但眼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你这抱法，别说孩子不舒服，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放松点！手臂弯起来，对，像抱个宝贝疙瘩似的！哎对！肩膀别绷那么紧，你是抱孩子又不是抱枕木！哎呦……你这表情，怎么跟上刑场似的？”

在可露希尔喋喋不休的“指导”和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中，罗兰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他试图按照这烦人精说的调整姿势，结果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反而让怀里的小女孩不舒服地皱起了小眉头，发出一声不满的梦呓，小手下意识地抓得更紧了！

“嘶……” 罗兰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又僵住不敢动了。他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急的！

病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仅限于可露希尔）罗兰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珍稀动物，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他只能闭上眼睛，努力屏蔽可露希尔魔音灌耳的笑声，心中默念：我是块石头……我是块石头……这该死的血魔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他无比怀念工程部那些只需要大力出奇迹就能解决的废铜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