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宇宙安全声明时间——这是由骰子走出来的故事,与!我!无!关!)
冰冷的合金门板无法完全隔绝那断断续续、充满委屈和恐惧的哭声。罗兰背靠着门旁的墙壁,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柄插在鞘中却嗡鸣不止的利刃。维斯塔的哭声如同细密的针,穿透门板,精准地刺在他试图维持坚硬的心防上。
‘听见了就会不痛快……’
他确实不痛快。那哭声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神经,比任何战斗后的伤痛都更令人窒息。他几次抬手想推门,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又像被烫到般缩回。进去说什么?重复那些冰冷的“独立”道理?还是……道歉?这进退维谷的煎熬,比他面对任何敌人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一阵轻快、带着点哼歌调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血魔特有的那种轻盈又带着点不羁韵律的步伐。
“哟~” 可露希尔那标志性的、充满调侃的嗓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啧啧啧,听听这动静,我们的小太阳都快哭成小乌云了?”
罗兰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向可露希尔,带着被戳破心事的恼火和冰冷的警告:“闭嘴,可露希尔。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 可露希尔夸张地拔高了音调,手指用力点了点紧闭的病房门,里面维斯塔的哭声因为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变成了更大声、更委屈的抽噎:“听听!小可怜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你说不关我事?后勤部总管表示很关心员工家属的身心健康!你这家伙,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在小孩儿这事上蠢得像块源石虫的壳?你那一套雇佣兵的生存法则,是给刀口舔血的大人用的!不是给刚被压断腿、差点吓死的小豆丁用的!”
罗兰的脸色更难看了:“我……”
“闭嘴!” 可露希尔直接打断他,声音又脆又快,像连珠炮,赤红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责备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教她?用你刀往她心窝子上戳?她现在就认你!就觉得你身边最安全!你倒好,一刀劈下去告诉她‘安全没了,自己扛着’?哈!你这叫保护?你这叫二次伤害!比外面那些盗匪还可恶!” 她越说越气,小巧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罗兰的胳膊!
罗兰下意识想挣脱,但可露希尔的手像铁钳一样(血魔的力量不容小觑!)而且她整个人几乎是贴了上来,用身体的力量和一股蛮不讲理的劲头,硬生生推着他往病房门的方向走!
“进去!” 可露希尔根本不松手,几乎是连推带搡:“去把你弄哭的小祖宗哄好!立刻!马上!不然我就在整个巴别塔广播你被一个小姑娘亲一下就石化在走廊里的糗事!外加你今天把工程部废料当仇人砸的精彩录像!我说到做到!”
“你!” 罗兰被她的无赖和精准的要挟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就在这拉扯的瞬间,可露希尔已经用空着的那只手“啪”地一下推开了病房门!
门开的瞬间,病房内的景象撞入眼帘。
维斯塔蜷缩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橘色的外套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她听到门响,猛地抬起头,深红色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小脸上全是泪痕。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罗兰后,委屈和控诉瞬间化为更汹涌的洪流,哭声陡然拔高:“呜……老哥……坏……不要维斯塔了……哇——!”
可露希尔趁罗兰被维斯塔的哭声和惨状钉在原地的瞬间,用力在他背后狠狠一推(踹)!罗兰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到了病床边上。
“人给你送来了!好好哄!哄不好我跟你没完!” 可露希尔站在门口,叉着腰,对着床边的罗兰和床上的维斯塔吼了一嗓子,然后“砰”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病房门,甚至还体贴(?)地从外面反锁了一下,把空间彻底留给了里面一大一小两个僵住的人。
关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罗兰狼狈地站稳,回头瞪着紧闭的房门,恨不得用目光把门板烧穿。而维斯塔的哭声,在看到他真的被“押”进来后,从委屈的控诉变成了更加汹涌的、混合着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巨大悲伤的嚎啕大哭。
“哇——!老哥……坏……呜……不要维斯塔了……哇——!”那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罗兰所有冰冷的逻辑和筑起的堤坝。
她在哭什么?
生命受到了威胁?但……这里是巴别塔。有坚固的墙壁,有巡逻的警卫,有医疗部的看护,有特蕾西娅的庇护……即使抛开这一切,以他“漆黑噤默”的力量,维斯塔在这里所面临的所谓“危险”在他眼中渺小得如同尘埃!他完全有能力,轻而易举地将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开任何可能的伤害。
那么……她在哭什么?
绝望的哭声,不是因为恐惧外界的威胁,不是害怕物理上的伤害!
她在恐惧……失去他!
她恐惧的,是他自己亲手抛弃的、那份她毫无保留交付出去的——“信赖”!
他终于明白了,他强行灌输的“独立”,他冰冷的“生存法则”,他筑起的高墙……不是在保护她,而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你信赖错了人……这份信赖,是负担,是麻烦,是他急于摆脱情感上的那份“异常”。
……这里不是那个冰冷的地方……
什么最优解,什么独立训练,什么潜在风险……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苍白无力的辩解。他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心脏被那哭声狠狠揪住的窒息感,以及一种……铺天盖地的,名为“搞砸了”的懊悔。
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生硬的决绝,双臂伸出,没有犹豫,没有试探,直接穿过维斯塔蜷缩的身体下方和后背,一把将这个哭得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小小身体,用力地、结结实实地抱进了怀里!
维斯塔的哭声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温暖的包裹惊得噎住了!她的小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委屈,但这一次,是带着难以置信的、将脸深深埋进罗兰的胸膛里,发出闷闷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呜……老哥……坏……说不要我……呜哇……”
罗兰的双臂收得更紧了,像铁箍,却又带着一种笨拙的保护意味,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隔绝开所有的恐惧。他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发顶,感受着怀里小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透他的衣襟。
“要!”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沙哑粗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坦白,“没不要!没说过不要!” 他笨拙地强调着,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用力量证明这个事实。
维斯塔的哭声变成了剧烈的抽噎,小脸死死埋在他怀里,细瘦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猛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勒得死紧,仿佛怕他下一刻就消失。
罗兰抱着她,像抱着一块失而复得却又无比烫手的珍宝。他生硬地、极其不熟练地,用一只大手,在她单薄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非常笨拙地拍着。动作毫无节奏,更像是机械的拍打,但那沉重的力道和包裹着她的坚实臂膀,传递出一种无比原始而强大的安全感。
“……有工作。” 他艰难地解释,声音闷在她发间,试图为之前的“消失”找个理由:“……很多。不能……总在。”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声音低沉而直接,像在陈述一个铁律:“……做完事。就过来。会来。”
不是商量,不是承诺,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他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最直接的答案。
维斯塔勒着他脖子的手臂终于松了一点点力道。她仰起哭得通红的小脸,大眼睛里还蓄满了泪水,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她看着罗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小小倒影。那里面没有疏离,没有冰冷,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在意。
“……真的?”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重新燃起的希望。
“……嗯。” 罗兰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沉闷却无比确定的单音。他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受伤的腿能搁在床沿,整个人更安稳地窝在他怀里。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只大手,继续着那沉重而笨拙的轻拍。
一下……又一下。
维斯塔紧绷的小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倦鸟,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哭泣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份坚实而温暖的包裹带来的安全感,让困倦汹涌袭来。她的小脑袋歪在罗兰坚实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小手还无意识地揪着他衣领的一角,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兰没有动。他抱着怀里这个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小身体,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洁白的床单和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像一尊沉默的山岳,矗立在病床边,低垂着眼眸,看着维斯塔沉睡中依旧带着泪痕却已舒展的小脸。怀中那温软、真实的重量,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愧疚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微微低下头,嘴唇几乎无声地开合,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沙砾般粗糙质感的气音,消散在维斯塔平稳的呼吸声里:
“……还有……对不起。”
门外,可露希尔把耳朵从门板上挪开,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又得意的笑意,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