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后勤休息室的门被无声推开,特蕾西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午休时间,这里空无一人,异常安静,她本是顺路想找可露希尔确认一项物资调配,却瞥见角落那张宽大的、通常堆满杂物的旧沙发此刻被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占据。
罗兰以一种极其放松、甚至可以说毫无防备的姿态陷在沙发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罕见的、彻底的松弛感,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脆弱?
特蕾西娅的脚步很轻。她看着熟睡的罗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并未察觉到任何敌意或危险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的只有纯粹的疲惫与无害的沉眠。这种完全的“无害感”让她几乎卸下了所有防备,心中只有一丝淡淡的关切。
她走近了几步,想看看他是否需要一条毯子,或者至少确认一下他这样睡会不会落枕。她的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一缕微风拂过。
就在她靠近沙发边缘,距离熟睡的罗兰仅一步之遥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沉睡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皮革沙发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发出刺耳摩擦声——匕首尖端悬停在她颈动脉前不足半寸,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
特蕾西娅看着罗兰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情感……
稳定,精准,毫无震颤。没有惊醒后的迷茫,没有看清来者的错愕,更没有险些酿成大祸的后怕。
“噤默先生。”她轻声唤道,声线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
匕首缓缓撤回,罗兰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游中苏醒,瞳孔重新聚焦。他沉默地甩了一下手,那把匕首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致命一击不过是掸去衣上灰尘。
“殿下。”他嗓音沙哑,带着久睡的干涩,却听不出半分歉意:“……你在干什么?”
特蕾西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如探针般刺入他眼底那片荒芜:“您刚才……并非将我误认为敌人……”她捕捉到他睫毛细不可察的一颤,继续道:“那感觉……像深井里困兽的扑咬,无关对象,只为撕碎靠近的一切活物。”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将精神分析学冰冷的术语裹上人性的温度:“一种被压抑到极限的‘死本能’在找出口——它渴求的不是外界的毁灭,而是自身存在的湮灭。”
罗兰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近乎自嘲:“下次进门,请先敲门,殿下。”他绕过她走向门口,背脊挺直如标枪,步伐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特蕾西娅的声音在他手触到门把时响起,不高,却如楔子钉入他离去的步伐:“用刀锋筑墙隔绝世界,最终困死的只有自己,噤默先生。”她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声音放得更缓:“本能并非诅咒……它只是迷路的生之渴望。当人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毁灭便成了唯一的解脱幻象。”
午后的光移过空荡的沙发,尘埃依旧无声翻涌。罗兰握着门把的手收紧,金属发出细微的呻吟。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幻象……总好过没有。”门轴转动,他的身影没入走廊的阴影,留下特蕾西娅独自站在一室寂静里。
她抬手轻抚颈侧——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匕首的寒意。刚才那一瞬,她触碰到的不仅是杀意,而是一个灵魂在深渊边缘踉跄时,本能伸出的、试图将一切拉入黑暗的绝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