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雪落了整夜,到寅时方歇。
西山壹号院的屋顶积了厚厚一层白,像给整座宅子扣了顶不合时令的喜帕。宋亚轩睁眼时,窗外天青欲曙,屋内漆黑一片——厚重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他下意识往枕边摸,指尖碰到冰凉真丝枕套,没有第二颗脑袋,也没有余温。
很好,刘耀文遵守了“分房睡”的默契。可下一秒,他听见床尾有极轻的金属碰撞声。
哒。
哒。
像子弹上膛,也像钢笔扣合。
宋亚轩猛地坐起,薄被滑到腰际,露出里头那件月白色寝衣,领口绣着极细一圈宋家船锚暗纹。
刘耀文醒了?
黑暗里,男人嗓音低而稳,带着一点熬夜后的哑。
床头灯“啪”地亮了,光线调到最暗,只能照出刘耀文半张脸——
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眸色深得像磨到发亮的墨玉。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膝上摆着一把拆解了一半的伯莱塔M9,零件在指尖闪着幽蓝冷光。宋亚轩呼吸微滞,声音却软:
宋亚轩新婚夜,你就给我看这个?
刘耀文没抬头,只把撞针“咔哒”一声归位,这才掀起眼皮:
刘耀文怕?
宋亚轩怕你不买保险
宋亚轩拢了拢寝衣,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像只巡视领地的小狐狸
宋亚轩毕竟,我要分遗产的。
刘耀文短促地笑了声,把枪放回胡桃木矮几,顺手拿起另一件东西——
一张对折的A4纸,边缘还带着打印机余温。
刘耀文协议补充条款
男人指尖在纸背上轻敲
刘耀文老太爷刚叫人送来的,天亮前签。
宋亚轩接过,就着昏暗灯光扫了两行,眉梢轻轻扬起。
【附加条款一:婚姻存续期间,双方须同住西山壹号院主卧,以“维护家族形象”。】
【附加条款二:任何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提出分居或离婚,违约者自动放弃名下全部股份。】
落款处,刘怀瑾的私章鲜红刺目。
宋亚轩同住主卧?
宋亚轩抬眼,似笑非笑
宋亚轩刘耀文,你房间床多大?
刘耀文两米四
宋亚轩够滚两圈
少年把纸折回去,语气轻飘
宋亚轩签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刘耀文说
宋亚轩我要在床头贴离婚倒计时日历,一天撕一页,刺激。
刘耀文盯了他两秒,忽然伸手,把人直接拉到腿上。
宋亚轩没防备,膝盖撞到男人大腿肌肉,疼得
宋亚轩嘶
了一声,耳尖却红了。
刘耀文贴可以
刘耀文掌心扣在他后腰,隔着薄薄一层真丝,温度滚烫
刘耀文但撕到最后一页,你得求我别离。
宋亚轩眨眨眼,梨涡若隐若现:
宋亚轩行啊,到时候我求你用扩音器官宣。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错,空气骤然黏稠。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是刘宅老管家的节奏。
管家少爷,老太爷请您二位去祠堂。
声音隔着厚重橡木门,像隔着岁月。
宋亚轩笑意微敛:
宋亚轩现在?
刘耀文丑时祭祖,是规矩。
刘耀文松开他,起身理了理袖口
刘耀文穿厚点,祠堂没地暖。
……祠堂在宅子最北端,独立成院,飞檐下悬两盏白灯笼,烛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宋亚轩裹着刘耀文随手扔过来的黑色羊绒大衣,下摆几乎拖到脚踝,里头只来得及套一件高领毛衣和牛仔裤,露出一截细白脚踝,被雪光映得晃眼。
刘耀文看他一眼,弯腰替他把裤腿卷了两道,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宋亚轩垂眸,看见男人后颈发尾沾了一粒雪,没化,像颗小小的星。祠堂门开,暖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正对着的是一整面乌木牌位墙,最高处供着“显妣刘母林氏”六个描金小字。
香案上,两支臂粗红烛高烧,烛泪滚滚,像血。
老太爷背对门口,站在香案前,手里三炷香已燃过半。
听见动静,他没回头,只道:
宋怀南(宋父)跪下
宋亚轩微怔。
刘耀文先一步上前,牵住他手腕,一拽,两人并肩跪在蒲团上。
蒲团很硬,边缘绣着万字纹,硌得膝盖发疼。
老太爷把香插进香炉,声音在空旷祠堂里回荡:
宋怀南(宋父)刘宋两家,百年恩怨,今日以婚姻作结。祖宗在上,你二人须谨记——
宋怀南(宋父)生同衾,死同椁。
八个字,如钉进骨髓。宋亚轩抬眼,正对上林氏牌位。
照片里的女人眉目温婉,却与刘耀文有七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像隔着岁月静静注视他。
他忽然觉得膝盖更疼了。
刘耀文侧头,声音压得极低:
刘耀文疼就说
宋亚轩不疼
少年弯唇,用气音回
宋亚轩就是有点冷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落在他肩头,刘耀文单手替他拢紧,动作强势,却避开了老太爷视线。老太爷上完香,转身离开。
祠堂门再次合上,香案上烛光晃动,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纠缠不清。
宋亚轩低声问:
宋亚轩要跪多久?
刘耀文一炷香
刘耀文答得简洁。
刘耀文你以前跪过?
宋亚轩跪过
男人顿了顿,补了一句
宋亚轩为我妈
宋亚轩没再说话,只悄悄往他那边挪了半寸,肩膀抵着肩膀,体温交换。
香灰寸寸跌落,烛火渐渐矮下去。
外头风声呼啸,祠堂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宋亚轩脑袋一点一点,困意袭来,额头终于靠上刘耀文肩窝。
男人身体微僵,却没躲开,反而微微侧头,让少年枕得更舒服些。
最后一寸香灰落下时,刘耀文低声开口,像说给祖宗听,又像说给自己——
刘耀文妈,我带他来看您了。
刘耀文您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弄丢任何人。
……回程时,雪又下了起来。
刘耀文背着睡迷糊的宋亚轩,一步一步踩过青石路。
少年在他背上很轻,呼吸均匀,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老管家提着风灯在前引路,灯光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幅古老的年画。
快到主楼时,宋亚轩醒了,声音带着鼻音:
宋亚轩刘耀文
刘耀文嗯?
宋亚轩你枪里那颗子弹,原本想打谁?
刘耀文脚步未停,只答了两个字:
刘耀文打鬼
少年笑了一声,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而软:
宋亚轩那你记得,鬼来了先打我前面。
男人喉结滚了滚,半晌,低低
刘耀文嗯
了一声。雪落无声,却把回答埋得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