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那张不大的旧木床……空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方正,死寂;透着一股彻骨的、刻意的不见人迹的冰凉意味,沉甸甸地压向他。
叶鼎之浑身猛地一颤,脑子像是骤然被重物碾碎陷入一片轰鸣白茫茫的虚墟之中。下意识攥住那只扑腾不休母鸡的双腿,任由鸡爪在布料上狠狠抓挠出道道灰白色痕迹他也无知无觉。脚已控制不住朝那片空虚木床跌扑了过去——
床单是崭新的?不,是家里备着不常用的硬布料,灰扑扑地铺在上面一丝褶皱也无,甚至平整得带着冷漠的拒绝姿态。寒衿绾所有细微、熟悉的气味…她衣衫熏香上清冷的香息,她发丝缠绕处若有若无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彻彻底底地抹干净了?
少年如坠冰窟,心头的恐慌如蛛网迅疾蔓延裹缠冻结每根细小的血管末端。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指尖陷入掌心的刺痛仿佛消失,目光惊惶无助地在整个房间里疯狂地刺出刺入扫动。
他忽然如同离弦箭般冲进厨房边紧挨的小储物室!昨日他从山下药铺慌忙带回来的包袱被草草堆在角落里;包袱布已经被匆忙抖落摊开!里面那些细碎包扎伤后药粉袋子几乎全被挤烂撕裂,白色粉末狼藉地沾满包裹布褶皱间。
就在那堆药末旁边一角,一小块沾着鲜红干涸痕迹的浅青色丝衣碎片……那是被他失控撕烂的、寒衿绾那件贴身小衣唯一可能遗落的一片。没有了。
他仿佛听见脑中某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的嗡鸣!发疯般再扑进灶房旁边的净房——
昨晚浸在冰凉木盆水里那件同样沾染点点猩红的素色中衣——他最初匆忙塞给她的,那被他揉搓无数遍想处理掉却最终没能完成的染血内衬——也消失了。水盆里只剩下澄澈的一汪清水,刺眼的安静。
不止这些!
叶鼎之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像有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发紧痉挛!他重新冲回卧房,这次不顾一切跪倒在地,拼命撩开简陋木床底下堆放的杂物。
空。干干净净的空。
没有留下哪怕一丝曾属于她的黑亮发丝……
“嗬……”一声粗重而绝望的抽吸猛地挤出胸腔。
他茫然失魂般缓缓支撑起身体僵硬站直。那张他悉心叠好、再亲手为寒衿绾掖紧的被褥……此刻就在眼前了。冰冷得几乎没有任何温度。那拒人千里的方正棱角,如同一记辛辣冷酷的掌掴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灶上炖得正浓的鸡汤还在咕噜翻滚作响,香气混合着浓稠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厨房。滚烫的气息扑落在他面颊上,却引不起丝毫暖意。心里那处刚刚才被她填补一丁点的缺口位置,瞬间重新沦陷为一种无垠的、刮着阴寒腥风漆黑深渊。
叶鼎之目光直勾勾望着那张散发着疏离冰芒的空床……紧绷僵直的唇线终于被骤然牵动扭曲起来,一丝凉薄而破碎的冷意渐渐从眼底深渊聚向唇边。
唇齿间挤出那突兀而怪异的笑音,带着颤音滚动在死寂的空间里:
“呵……哈……呵……”
笑声越来越大,从喉咙深处挤压迸出,带着一种濒临窒息被绞断的可怖破碎,最后又戛然止息,如同绷断的丝线。少年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嘴唇拉成薄而锋利的一线,那双原本盛着明晃晃情热与羞涩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光芒被骤然扑灭,浓黑不见底。寒意凛冽如刀光乍现,刺穿心口最后一点滚烫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