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的钢笔在住建部文件汇编上划出歪斜的墨线。他把第 37 册蓝皮卷宗重重摔在桌上，金属书脊撞出的声响让隔壁工位的郭旭吓了一跳。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散落的文件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给这场徒劳的搜寻画上了一道道休止符。

薛俊杰“找到了吗？”

薛俊杰端着咖啡经过，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李晨的草稿纸上，晕开 “建办城〔2017〕43 号” 几个字，李晨“王律要的那个关于既有住宅加装电梯的文件？”

李晨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句脏话

李晨“翻遍了档案室 1 到 40 册，连 2017 年的季度合订本都拆开了，根本没有。”

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检索记录

李晨“数据库显示‘已收录’，但点进去就是 404，打电话问住建部档案科，说这文件当年只发了纸质版，连他们系统里都没备份。”

邓冰莹抱着一摞判例汇编经过，抽出其中一本

邓冰莹“我帮你查了类案，其实不用原文也行，很多判决里都引用过核心条款 ——”

李晨“不行。”

李晨打断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晨“王律特意强调要原文，说里面有个但书条款对我们当事人特别有利。下午三点就要调解，现在连文件都找不到，我这助理当得也太窝囊了。”

梅桢刚想安慰几句，就见顾玉芝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李晨身后。

她今天换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那串红绳手链，法槌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顾玉芝“你要找的是《关于开展既有住宅加装电梯试点工作的通知》吗？”

她的声音比往常柔和些，像把温水浇在李晨焦灼的心上。

李晨猛地回头，椅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晨“顾学姐你有？”

顾玉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顾玉芝“我云端存了扫描件，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按年份和部门分类着密密麻麻的红头文件

顾玉芝“你看文号构成，‘建办城’代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办公厅城市建设司，‘2017’是年份，‘43 号’是序号。”

她指着屏幕上的检索框

顾玉芝“以后找这类文件，用‘发文机关 + 年份 + 核心关键词’组合检索，比盲目翻卷宗快十倍。”

李晨的目光在屏幕上的文件列表里逡巡，手指颤抖着点开那个 PDF 文件 —— 标题赫然是他找了一上午的《关于开展既有住宅加装电梯试点工作的通知》，文件右下角还印着红色的公章，日期正是 2017 年 6 月 12 日。

李晨“这…… 这怎么找到的？”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鼻尖忽然一酸。来实习前，父亲反复叮嘱他 “在大律所要眼勤手快”，可现在连份文件都找不到，他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顾玉芝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没有看他泛红的眼眶，只是指着文件第 3 章

顾玉芝“你要的但书条款在这里。”

她用荧光笔标出 “鼓励业主自愿协商，不得强制加装” 这句

顾玉芝“但更重要的是附件里的资金分摊比例表，三楼以下住户承担 15%，这个数据对调解很关键。”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银色 U 盘

顾玉芝“这里面是我整理的政府文件检索指南，分了 17 个部门，每个部门的文号规则、公开渠道、查询技巧都写了。”

她把 U 盘放在桌上

顾玉芝“其实档案室的纸质版有编号规律，第 37 册应该放 2017 年 7 月以后的文件，你要找的 6 月文件在第 36 册，我早上帮你留意过。”

李晨这才注意到，顾玉芝的指尖在文件边缘轻轻敲击，节奏和他刚才翻找时的动作一样 —— 原来她早就看在眼里，只是等他自己尝试过才出手。他想起昨天法律意见书评审时，顾玉芝也是这样，先肯定他的框架，再悄悄把缺失的判例放在他桌上。

李晨“谢谢…… 谢谢学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突然想起本科时听师兄说的，当年顾玉芝带新生辩论赛，从不直接改稿子，而是把资料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悟。

顾玉芝“不客气。”

顾玉芝起身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蓝色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顾玉芝“这个给你，焦虑的时候含一颗，能冷静点。我以前准备司法考试时，桌上总放着一盒。”

李晨捏着那颗糖，忽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不那么冷了。他看着顾玉芝回到座位，何运晨正指着她电脑上的图表说着什么，两人头挨着头，阳光在他们交叠的手臂上织出金色的网。他打开文档开始写调解预案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轻快，像在跟着某种温暖的节奏起舞。

这一幕被薛俊杰用手机拍了下来。照片里，顾玉芝的侧脸被晨光镀上金边，她正指着屏幕上的文件结构，李晨趴在桌上认真记录，桌上的薄荷糖闪着细碎的光。

他把照片发到实习生群里，配文：“原来大神也带教学辅助包，学姐的云端数据库简直是哆啦 A 梦口袋！”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郭旭回复“我早上格式条款搞不懂，她也是这样一步步教我的，还说‘别着急，我第一份合同也错漏百出’。”

邓冰莹发了个惊讶的表情：“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天生就会呢！”

梅桢则说：“上次我统计数据到深夜，她默默帮我用 SPSS 跑了回归，早上还假装是系统自动生成的。”

何运晨看到消息时，正和顾玉芝讨论跨境并购案的税务问题。他侧过头，发现她的耳根悄悄红了，指尖在键盘上的速度慢了半拍。

何运晨“他们都在夸你呢。”

他低声说，把刚打印好的税率表推过去

何运晨“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李晨文件在哪，不用绕这么大弯子。”

顾玉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顾玉芝的目光落在窗外，楼下的梧桐树正抽出新芽

顾玉芝“我刚到最高法实习时，研究室的前辈也这样对我。有次我找不到某份司法解释，他让我把建国以来的相关文件都整理出来，说‘找得到是本事，找得到规律是能耐’。”

她忽然笑了

顾玉芝“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把文件放在我抽屉里了。”

何运晨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为什么王剑峰总说 “法律不仅要懂条文，还要懂人心”。

顾玉芝的帮助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既给了你答案，又给了你找到答案的勇气。他想起早上看到顾玉芝在笔记本上写的：“律师的价值不是比别人聪明，而是让别人变得和你一样有底气。”

下午调解会前，徐灵菱路过会议室，看到李晨正在演练发言，顾玉芝坐在旁听席上，手里拿着支红笔。

顾玉芝“这里的表述可以改下。”

顾玉芝“‘根据规定’换成‘按照咱们小区的实际情况’，大爷大妈更容易听进去。”

她指着某段

顾玉芝“你引用的 43 号文件第 5 条，其实可以结合《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 15 条，情感上更有说服力。”

李晨点头时，发现顾玉芝的红笔只在 “法理” 和 “情理” 之间画了条连接线，没有改一个字。这种尊重让他忽然挺直了背，像被注入了某种力量。

调解会进行得很顺利，当李晨说出 “三楼以下住户承担 15% 加装费用” 时，反对最激烈的张大爷突然沉默了 —— 这正是他孙子上学那栋楼的方案。结束后，王剑峰拍着李晨的肩膀

#王剑锋“小伙子不错，文件找得很及时，表述也接地气。”

李晨下意识看向旁听席，顾玉芝正低头记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笔记本上，能看到 “沟通技巧：法律术语通俗化转换表” 几个字。何运晨坐在她旁边，两人相视一笑，像在分享某个只有他们懂的秘密。

晚上加班整理案卷时，薛俊杰突然提议

薛俊杰“周末咱们聚个餐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火锅，就当庆祝第一次调解成功。”

他特意看向顾玉芝

薛俊杰“学姐一定要来啊，我们都想尝尝你说的‘解压火锅’。”

顾玉芝正在给案卷编页码，闻言抬起头

顾玉芝“好啊。”

她顿了顿，补充道

顾玉芝“我知道有家店的鸳鸯锅不错，不能吃辣的可以点清汤那边。”

何运晨看着她自然融入讨论的样子，忽然想起面试那天，这个女孩独自站在角落翻法条，像座孤岛。而现在，她正被一群人围着讨论火锅蘸料，眼里的疏离渐渐融化成温暖的笑意。他低头继续整理顾玉芝帮忙标注的证据清单，发现每份文件的右上角都有个小小的笑脸符号，像在说 “你看，你做到了”。

夜深人静时，顾玉芝收到李晨的微信：“学姐，今天的薄荷糖味道很好，我买了一盒放在办公室，大家都可以吃。” 她笑着回复 “好”，转头看到何运晨发来的消息：“周末火锅我订了包厢，记得带你说的解辣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