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城 19 楼的会议桌被临时改造成辩论台，红黄牌在晨光里泛着塑料特有的冷光。
王剑峰将案卷摔在桌中央时，封面照片里的女主播正对着镜头比心，磨皮滤镜把她的脸处理得像块光滑的白玉，而角落的监控截图显示，现实中的她与直播画面判若两人 —— 这场因 “美颜过度” 引发的 18 万打赏纠纷，成了实习生们的第二场硬仗。
徐灵菱“案情很简单。”
徐灵菱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七张绷紧的脸
徐灵菱“观众张先生在某直播平台打赏女主播‘小甜甜’共计 18 万元，后发现主播实际容貌与直播画面差异显著，以‘欺诈’为由起诉要求返还打赏；主播主张‘美颜是行业惯例’，平台则称‘用户应明知虚拟与现实的差距’。”
她顿了顿，抛出关键问题。
徐灵菱“分组辩论：正方（原告代理人）需论证构成欺诈或重大误解；反方（被告代理人）需反驳并主张打赏有效。”
抽签结果出来时，顾玉芝捏着 “正方” 签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何运晨坐在她对面的反方区域，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签，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应战的光。郭旭抽到正方，刚坐下就开始抖腿.
郭旭“完了完了，我连美颜软件都不会用，怎么论证欺诈啊？”
顾玉芝没说话，只是翻开《民法典》第 148 条，荧光笔在
顾玉芝“一方以欺诈手段，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
这句上反复涂抹。她的笔记本很快出现三个关键词：“信息不对称”“合理期待”“行业惯例的边界”，每个词旁都画着小小的思维导图，像在编织一张逻辑的网。
顾玉芝“欺诈的构成需要四个要件。”
顾玉芝把整理好的要件表推给郭旭和李晨，表格用三种颜色标注：红色是核心要件，蓝色是证据要点，黑色是案例索引。
顾玉芝“一是故意告知虚假情况（比如声称‘未开美颜’）；二是隐瞒真实情况（刻意隐瞒容貌差异）；三是对方因此陷入错误认识；四是基于错误认识作出意思表示。”
她指着表格第三栏
顾玉芝“我们重点打‘合理期待’，普通人能接受美颜，但不能接受换脸级别的欺骗 —— 这就像买口红，允许色差，但不能红的说成黑的。”
郭旭盯着表格上的 “心理学依据” 栏
郭旭“‘错误认识’怎么证明啊？总不能说张先生看脸看走眼了吧？”
顾玉芝“用消费者心理学的‘晕轮效应’。”
顾玉芝调出某篇论文的摘要，作者是她辅修心理学时的导师
顾玉芝“当主播通过美颜塑造‘清纯人设’，观众的打赏不仅是为内容付费，更是为‘人设好感’买单。一旦人设崩塌，就像买到假货，有权主张撤销合同。”
她忽然想起什么，点开云端文件夹
顾玉芝“我存了个调研数据，78% 的受访者认为‘过度美颜构成欺骗’，其中 30-40 岁男性的认可度高达 89%，正好覆盖张先生这个年龄段。”
李晨在旁边整理案例，忽然拍了下桌子
李晨“找到个类似的！2018 年广州互联网法院判的‘婚介平台虚假信息案’，法院认为‘刻意隐瞒重大信息构成欺诈’—— 美颜过度不就是线上的‘虚假相亲照’吗？”
他把打印好的判决书推过来，某段被红笔圈出
李晨“婚恋平台对用户容貌的展示义务，应高于普通社交场合。”
顾玉芝“这个案例好！”
顾玉芝立刻在白板上写下 “类比论证”，红笔圈出 “重大信息” 四个字，
顾玉芝“容貌对颜值主播而言，属于‘与合同目的相关的重大信息’，就像二手车交易必须告知事故 history，主播也得坦诚美颜程度。”
她忽然转身问郭旭
顾玉芝“你平时看直播吗？知道‘十级美颜’是什么概念吗？”
郭旭愣了下，随即点头
郭旭“我表妹天天看！她说有些主播开完美颜，连亲妈都认不出来，滤镜能把圆脸修成锥子脸，单眼皮变成欧式大双。”
顾玉芝“这就对了。”
顾玉芝在白板上画了个坐标轴，横轴是美颜程度，纵轴是合理期待值
顾玉芝“当美颜程度超过这条红线，就从‘修饰’变成了‘伪造’。我们要做的，就是证明‘小甜甜’的美颜已经越过这条线。”
她调出某直播平台的美颜参数表
顾玉芝“根据行业标准，‘磨皮 50%+ 瘦脸 30%’属于常规范围，而她的直播数据显示，磨皮 80%+ 瘦脸 60%，还开启了‘脸型重塑’功能 —— 这已经不是美颜，是数字换脸。”
反方区域，何运晨正盯着顾玉芝的方向。她站在白板前讲解时，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涌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握着马克笔的手稳定得像台精准的仪器。
邓冰莹“别光顾着看对手啊。”
邓冰莹用笔戳戳他的胳膊
邓冰莹“我们得想办法反驳‘欺诈’认定，你觉得从‘行业惯例’入手怎么样？”
何运晨“可以，但不够。”
何运晨收回目光，在纸上写下 “风险自担”，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
何运晨“直播平台的用户协议里通常有‘内容仅供娱乐’的条款，就像游乐园的过山车，你不能因为害怕就说商家欺诈。”
他忽然笑了
顾玉芝“而且顾玉芝他们肯定会用‘合理期待’，我们就用‘理性人标准’—— 一个理性的成年人，应该知道网络世界的美颜滤镜，这就像买方便面，不能指望料包和图片一模一样。”
蔡昆廷推了推金丝眼镜
蔡昆廷“我查了台湾地区的案例，去年有个‘网红卖货修图过度’的案子，法院认为‘只要不是故意虚构事实，就不构成欺诈’。”
他把打印好的判决递过来
蔡昆廷“他们更注重‘交易习惯’，直播打赏本质是娱乐消费，不是买卖合同。”
何运晨“这个角度好。”
何运晨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金字塔，
何运晨“底层是‘娱乐消费的特殊性’，中层是‘用户的注意义务’，顶层是‘行业惯例的普遍认知’。我们要证明，打赏行为更多是出于情感共鸣，而非对真实容貌的投资 —— 就像看电影为角色流泪，不能因为演员现实中不是好人就要求退票。”
他忽然抬头，正好撞上顾玉芝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术交流。
准备时间过半时，顾玉芝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到反方区域。何运晨抬头时，发现她的额前碎发有些凌乱，大概是揉了太多次眉心。
顾玉芝“能借你们的‘行业惯例’案例看看吗？”
她的语气带着学术讨论特有的坦诚
顾玉芝“我们想找反驳的突破口。”
何运晨“交换？”
何运晨推过去一叠打印好的类案，最上面是他整理的《直播行业规范汇编》，
何运晨“我们的‘用户知情’论据换你们的‘心理学分析’？”
顾玉芝笑着递过她的调研数据
顾玉芝“成交。”
两人的指尖在文件边缘相触，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接仪式。何运晨翻开她的分析报告时，发现每页空白处都有手写批注
顾玉芝“此处可引用《电子商务法》第 17 条”“注意区分‘娱乐’与‘欺诈’的边界”，字里行间都是严谨的逻辑。最让他惊讶的是，她在报告末尾留了半页空白，写着 “反方可能的攻击点及应对”，其中就有他刚才想到的 “理性人标准”，应对方案是 “用‘有限理性’理论反驳，普通人在情感冲动下难以保持完全理性”。
何运晨“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何运晨抬头时，顾玉芝正看着他手里的《直播行业规范汇编》，目光停在某条 “美颜提示义务” 上。
顾玉芝“这个规范第 5.3 条说‘主播应在显著位置提示美颜程度’，正好能用来反驳你们的‘行业惯例’。”
顾玉芝的指尖点在那条规定上
顾玉芝“也就是说，提示才是惯例，不提示反而违规。”
何运晨忽然笑了
何运晨“你总能从别人的论据里找到破绽。”
他拿出笔，在她的报告上补充
何运晨“但这条规范是行业协会制定的，不具有法律效力 —— 这是我们的应对方案，提前告诉你。”
顾玉芝的眼睛亮了亮，在笔记本上记下 “法律效力抗辩” 几个字
顾玉芝“谢了，这样我们能准备得更充分。”
辩论正式开始时，郭旭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她站在发言席上，手指紧紧攥着辩论词，目光时不时瞟向正方区域。顾玉芝在她发言的间隙，悄悄递过一张便签
“举‘网红奶茶店 PS 宣传图’的例子，去年上海消保委刚处罚过类似案例，编号 2018-073。”
郭旭看到便签上的案例编号，突然找回了状态
郭旭“就像商家不能把普通奶茶 P 成米其林大餐，主播也不能用换脸级美颜误导消费者 —— 这不是行业惯例，是赤裸裸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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