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城 19 楼的会见室隔音效果极好，却挡不住邓冰莹拔高的声音撞在玻璃上的震颤。顾玉芝抱着跨境合同卷宗经过时，门没关严的缝隙里飘出句带着哭腔的嘶吼：“我凭什么要告诉他财产线索？他当初转移公司股份的时候想过我吗？”
她的脚步顿在走廊阴影里。透过门缝能看到离婚案当事人王女士正把纸巾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桌上的财产清单上，红色指甲在 “婚内房产” 那栏划出刺眼的痕迹。邓冰莹攥着笔的指节泛白，李浩源刚想开口，就被王女士的哭声打断：“你们根本不懂！他就是想让我净身出户！”
何运晨“需要帮忙吗？”
何运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证据目录。
何运晨“我好像听到……”
顾玉芝“嘘。”
顾玉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依旧停留在门缝里。王女士正捂着胸口喘气，邓冰莹递过去的水杯被推到地上，水渍在地毯上漫开，像片无法收拾的情绪沼泽。
顾玉芝“当事人处于‘战斗 - 逃跑’反应状态。”
她轻声说，语速比平时慢了半拍
顾玉芝“前额叶皮层被杏仁核压制，理性沟通无效。”
何运晨想起她辅修的应用心理学，忽然明白她的意思
何运晨“你有办法？”
顾玉芝没直接回答，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她的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最高法实习时，研究室前辈手写的 “情绪疏导五步法”—— 那是她处理信访案件时总结的实战经验。笔尖在便签纸上游走，很快复刻出清晰的步骤：
共情锚定：“换作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会生气”（避免 “别生气” 等否定性表述）
叙事重构：“我们需要把事情的经过理清楚，才能保护你的权益”（将 “诉苦” 转化为 “陈述事实”）
焦点转移：“先看这处房产，登记在你们婚后，这是明确的共同财产”（用具体问题切割情绪）
能力赋能：“你比我们更清楚他的财务状况，这些信息能帮你争取应得的部分”（赋予掌控感）
行动引导：“我们可以先列出你记得的财产，不确定的部分我们来核实”（降低行动门槛）
何运晨看着便签纸上的字迹，忽然注意到每个步骤旁边都画着小小的表情符号：第一步是皱眉的哭脸，第五步变成握拳的笑脸，像在描绘情绪的转变轨迹。
何运晨“你连符号都设计好了？”
他惊讶地问。
顾玉芝“视觉暗示能增强记忆。”
顾玉芝把便签折成方块
顾玉芝“帮我交给邓冰莹，就说是…… 刚才整理资料时看到的通用技巧。”
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被冒犯，保持专业距离的同时传递善意，是她多年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准则。
何运晨敲开会见室门时，王女士的哭声刚小下去。邓冰莹看到他手里的便签，疑惑地接过来，展开的瞬间眼睛亮了亮。李浩源凑过去看，眉头从紧锁慢慢舒展，两人交换了个 “原来如此” 的眼神。
十分钟后，顾玉芝在茶水间冲咖啡，听到会见室传来邓冰莹温和的声音
邓冰莹“王女士，换作是我，发现先生转移股份肯定也会特别生气，换成谁都接受不了。”
这句开场白让走廊里的何运晨露出微笑 —— 正是便签上的第一步。
顾玉芝端着咖啡站在走廊尽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条纹。她能想象邓冰莹如何引导当事人：先顺着情绪的河流往下漂，再悄悄把船头转向事实的岸。这种 “不逆流而上” 的沟通智慧，比任何法条都更接近解决问题的核心。
王剑峰组的案件分析会开到午休时，顾玉芝的手机震动了下。是邓冰莹发来的消息
邓冰莹“便签上的方法太管用了！她刚告诉我先生在瑞士有个秘密账户，谢谢你！”
后面跟着三个鞠躬的表情符号。
顾玉芝回复：“是你引导得好，我只是提供了工具。”
她抬头时，何运晨正把加热好的便当放在她桌上 —— 是她昨天提过的那家日式料理店的三文鱼饭，配菜里的海草被细心地分成小份，避免和米饭混在一起。
何运晨“听到好消息了？”
他笑着坐下
何运晨“刚才路过金勋组，李浩源正对着瑞士账户的资料查税法，说要给王女士一个惊喜。”
顾玉芝“其实还需要确认账户类型。”
顾玉芝打开便当盒
顾玉芝“如果是联名账户，处理方式和个人账户完全不同。”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
顾玉芝“我整理了跨境财产调查的流程，需要的话可以给他们参考。”
何运晨看着本子上的步骤，忽然发现第 3 条旁边写着 “可联系国际司法协助”，下面还标着《关于民事司法协助的公约》第 17 条 —— 正是他上周在培训课上没弄懂的条款。“你连这个都预习了？” 他惊讶地问。
顾玉芝“博士论文涉及过跨境财产申报制度。”
顾玉芝夹起一块三文鱼，
顾玉芝“其实瑞士银行有‘自动信息交换’机制，只要提供婚姻关系证明，就能申请查询配偶名下账户 —— 这些都可以作为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办公区，各组都沉浸在案件推进中。李晨拿着借贷合同跑过来，指着某条格式条款
何运晨“玉芝，这里写着‘逾期还款需支付日息千分之五’，是不是太高了？”
顾玉芝正在制作跨境合同的风险评估矩阵，闻言调出《民间借贷司法解释》
顾玉芝“超过 LPR 四倍的部分无效。”
她拿出计算器演示
顾玉芝“按当前利率，日息不能超过万分之六点五，千分之五已经超标七倍多。”
顾玉芝“柴律师之前处理过类似案件，你可以请教他如何计算复利的折抵方式。”
李晨的笔记本上很快出现清晰的计算公式，他抬头时，看到顾玉芝已经回到电脑前，屏幕上的矩阵图用红黄绿三色标注着风险等级，德国法律部分的 “情势变更” 条款被特别放大。
李晨“谢谢学姐！”
他的声音带着雀跃，像解开了道困扰已久的数学题。
梅桢和蔡昆廷在讨论离婚案的管辖权问题时，顾玉芝正好送文件经过。
顾玉芝“台湾地区的‘民事诉讼法’第 402 条和大陆的规定有冲突。”
梅桢指着法条对比表
梅桢“他们更强调‘被告住所地’，但男方现在长期在上海工作……”
顾玉芝“可以适用《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 27 条。”
顾玉芝停下脚步
顾玉芝“夫妻财产关系，当事人可以协议选择适用一方当事人经常居所地法律、国籍国法律或者主要财产所在地法律。”
她用日语复述了日本《法例》的类似规定
顾玉芝“其实两岸的立法精神是相通的，都注重‘最密切联系原则’。”
蔡昆廷拿出手机录音
蔡昆廷“这段太重要了，我要记下来！”
梅桢则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星号
梅桢“等下我们查下 2018 年那个‘两岸婚姻财产案’的判决，应该能找到参照。”
顾玉芝回到座位时，发现何运晨把她的风险矩阵图做了优化。他在每个风险点旁边加了 “应对时间轴”：
何运晨“德国那边的催告期限短，我们必须在 7 天内完成证据固定；日本公司法要求股东会决议需要公证，这个流程至少要 10 天。”
时间轴的末端画着个小小的彩虹，标注着 “风雨过后见彩虹”。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顾玉芝的指尖划过彩虹图案，忽然觉得这个总爱画笑脸的男生，比谁都懂得如何在严谨的法律世界里种下温柔的种子。
傍晚整理文件时，顾玉芝的目光落在邓冰莹送过来的小蛋糕上。包装纸上写着 “谢谢你的便签，像黑暗里的小灯”，旁边画着个发光的灯泡。她切开蛋糕时，发现里面夹着她喜欢的抹茶奶油，何运晨凑过来说：“看来有人做过功课。”
何运晨“其实是你说漏嘴了。”
顾玉芝笑着递给他一块
顾玉芝“上次你跟李浩源聊天，说我总买抹茶味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什么
顾玉芝“瑞士账户的事，可能需要国际司法协助，我晚上查下相关公约，明天给他们参考。”
何运晨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明白 “隐形的援手” 从来不是刻意为之。就像春风不会喊着 “我要吹绿小草”，真正的帮助总是藏在细节里：一句恰到好处的提醒，一个经过验证的方法，甚至只是张画着笑脸的便签。他拿起笔，在案件分析报告的最后写下：“法律的温度，往往藏在那些没被说出口的善意里。”
窗外的晚霞染红天际时，顾玉芝的电脑屏幕上，跨境合同的风险矩阵图旁多了个小小的便签图标。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提醒：明天记得把国际司法协助的流程表，悄悄放在金勋组的文件筐里 —— 不是为了得到感谢，而是因为每个需要帮助的时刻，都曾有人为她递过类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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