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城 19 楼的会议室飘着尚未散尽的咖啡香，七份装订整齐的案件分析报告在长桌上排开，像等待审阅的答卷。

王剑峰组那份封面印着烫金 “和解策略” 字样的报告，此刻正被金勋用指尖反复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敲打某种无形的壁垒。

金勋“我直说了。”

金勋推开滑到鼻尖的眼镜，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报告第 12 页

金勋“这个和解方案太保守，简直是在拿当事人的利益做妥协。”

他把报告推向桌中央

“18% 的赔偿让步，相当于白扔了一辆特斯拉 —— 你们当律师是来做慈善的？”

李浩源立刻接话，钢笔在 “全额索赔” 四个字下划出浓重的墨线：

李浩源“根据《民法典》*******，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应当承担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这里的‘赔偿损失’显然指全部损失，不是打折扣的损失。”

他抬眼看向顾玉芝，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李浩源“顾律难道忘了基本法条？”

顾玉芝的指尖在类案数据库的触控板上轻轻滑动，屏幕上瞬间弹出 2017 至 2019 年的 147 份判决书。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调出可视化图表：

顾玉芝“这些是上海、广东、江苏三地中院的同类判决，蓝色代表调解结案，红色代表判决结案。”

她指向图表右侧的统计框，

顾玉芝“调解案件的平均获赔金额比判决高 15%，但耗时仅为后者的三分之一。”

何运晨补充

何运晨“更重要的是执行率。”

他打开另一份文件

何运晨“判决案件的执行到位率只有 62%，调解则达到 89%。对方公司的主要资产在德国，跨境执行需要通过《海牙送达公约》，仅文书传递就至少需要 4 个月 —— 这还没算对方可能提出的管辖权异议。”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份德文文件

何运晨“这是德国《民事诉讼法》第 328 条的译文，关于互惠原则的解释比我们严格得多。”

郭旭悄悄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天平，左边写着 “理想正义”，右边写着 “现实落地”，支点处被她画成了顾玉芝的数据模型。李晨凑过来看时，发现她在天平下方写着 “李浩源 = 纯法理”“顾玉芝 = 法 + 商”，忍不住用铅笔给后者画了个小小的星星。

李浩源“执行难不能成为少要钱的理由。”

李浩源的声音陡然提高

李浩源“我们是律师，不是风险评估师！当事人花钱请我们，是要我们争取最大权益，不是计算失败概率。”

他翻开自己的赔偿清单

李浩源“这里的研发损失、预期利润、商誉损失，每项都有审计报告支持，加起来正好是对方应当支付的全额 —— 一分都不能少。”

邓冰莹在旁边点头附和，同时递给他一份补充证据

邓冰莹“这是对方公司的年度财报，现金流充足，完全有能力支付全额赔偿。”

她推了推眼镜

邓冰莹“而且他们下个月要参加慕尼黑电子展，正是需要维护声誉的关键期，诉讼压力反而能促成全额支付。”

梅桢轻轻敲了敲桌子，台湾腔的普通话像阵温和的风

梅桢“可是…… 当事人昨天跟我说，他们急需这笔钱投入新生产线，拖不起诉讼周期。” 她翻开记事本，“王董原话是‘哪怕少拿点，也要在三个月内落袋为安’—— 这算不算当事人的真实意愿？”

蔡昆廷立刻调出财务模型

蔡昆廷“按他们的生产线建设周期，每拖延一个月，机会成本增加 3.7%。如果诉讼拖到半年后，就算拿到全额赔偿，实际收益反而比现在和解少 8%。”

他指着模型里的红色预警线

蔡昆廷“这是他们的资金链安全边际，再拖就踩红线了。”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的送风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顾玉芝忽然起身，在白板上画了个博弈论矩阵

顾玉芝“左上角是我们坚持全额索赔，对方强硬对抗，结果是双输 —— 我们耗时耗力拿不到钱，对方声誉受损影响融资；右下角是各让一步，我们快速拿钱，对方减少损失 —— 这是典型的囚徒困境最优解。”

她用红笔在右下角画了个圈

顾玉芝“商业纠纷不是零和博弈，是寻找帕累托最优。”

顾玉芝的指尖在白板笔上微微收紧，笔帽上的法槌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

顾玉芝“正义的实现需要考虑社会成本。当全额索赔意味着当事人可能错过生产周期，甚至面临破产风险时，这种‘正义’其实是另一种伤害。”

她调出当事人的资金计划表

顾玉芝“他们的银行贷款下个月到期，违约罚息是日息万分之五 —— 拖不起。”

何运晨适时递过一杯温水，杯壁的温度恰好能安抚紧绷的神经。何运晨“其实我们有个折中方案。”

他翻开新的演示页

何运晨“分阶段支付：首期支付 80%，剩余 20% 在设备验收合格后支付。这样既保证了大部分权益，又给对方留了履约空间。”

他看向金勋

金勋“金律您觉得呢？”

金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在两份方案间来回移动。他忽然笑了

金勋“你小子，倒是会和稀泥。”

但语气里的锋芒明显缓和了

金勋“不过…… 分阶段支付确实能解决执行监督问题。”

他看向王剑峰

金勋“老王，你怎么看？”

王剑峰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推过来两份文件

王剑锋“这是当事人的两份授权委托书，一份授权调解，一份授权诉讼。”

他看着所有人

王剑锋“其实我们争论的不是方案，是立场。李浩源坚持的是法律条文的刚性，顾玉芝考虑的是当事人的实际需求 —— 都没错。”

王剑锋“最好的办法，是把两种方案都交给当事人，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商业规划做选择。”

这个提议像把钥匙，打开了僵持的锁。顾玉芝立刻开始修改演示文稿，在和解方案旁增加了诉讼路径的对比栏，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时间节点、金额、风险等级。何运晨则在旁边准备决策树，把每个选择节点都标注了 “如果选 A，会面临 X；如果选 B，能获得 Y” 的通俗解释。

李浩源看着他们默契配合的样子，忽然把自己的全额索赔计算表推过去

李浩源“这个给你们，里面的损失明细可以补充到诉讼方案里。”

他的耳根悄悄泛红

李浩源“刚才…… 语气有点冲。”

顾玉芝接过表格时，发现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她没考虑到的损失项，比如 “临时租赁设备的差价”“工程师的额外差旅费”。顾玉芝“这些很重要，谢谢。”

她真诚地抬头

顾玉芝“其实你的思路提醒了我们，和解让步也得有底线，不能无原则退让。”

何运晨趁机说

何运晨“不如我们一起完善方案？你对法律要件的把握比我们准，我们补充实务操作的细节。”

他朝李浩源笑了笑

何运晨“就当是跨组协作？”

李浩源愣了愣，随即拿起钢笔

李浩源“行啊，不过我得加上‘和解协议必须明确违约责任’—— 别到时候对方连 80% 都赖账。”

会议室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金勋看着两组人凑在一起修改方案，忽然对王剑峰说

金勋“你这组的丫头片子，有点意思。”

王剑峰笑而不语，目光落在顾玉芝和何运晨交叠的笔记本上，那里既有法理的严谨，又有实务的灵活，像幅刚完成的拼图，终于显露出完整的模样。

午休时，茶水间里飘着咖啡和薄荷糖的混合香气。顾玉芝正在给何运晨讲解博弈论模型的修正参数，李浩源端着咖啡站在旁边认真倾听；邓冰莹和梅桢讨论着跨境执行的细节，蔡昆廷在一旁用计算器核对汇率；郭旭和李晨研究着新方案的演示动画，屏幕上的决策树随着点击绽放出不同的分支。

何运晨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忽然想起顾玉芝昨天说的：“竞争不是把对方打败，是让自己变强。” 他递过块抹茶大福，是早上特意绕路买的

何运晨“刚才表现不错，像个真正的 T 型人才。”

顾玉芝接过点心时，指尖触到包装纸上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场争论像场必要的淬炼。就像宝剑需要在烈火中反复敲打才能成形，好的方案也需要不同观点的碰撞才能完善。她咬了口大福，抹茶的微苦混着甜意漫开，像极了法律工作的本质 —— 在严谨的苦涩中，品出解决问题的回甘。

下午的最终方案汇报会上，王剑峰组的演示文稿惊艳全场。前半部分是顾玉芝做的双路径对比模型，用动态图表展示了两种选择的收益曲线；后半部分是何运晨和李浩源共同设计的风险防控体系，详细标注了每个节点的证据固定要点；最后一页是当事人决策指南，把专业术语都翻译成了 “如果选 A，您需要准备 X 材料；如果选 B，您要等待 Y 时间” 的白话。

王剑峰点评时，目光扫过所有人

王剑锋“今天的争论让我想起刚执业时的自己 —— 总想赢下每个论点，后来才明白，真正的胜诉不是把对方逼到墙角，是帮当事人找到最适合的解。”

他指着屏幕上的决策树

王剑锋“这才是法律服务的本质：不是给答案，是给选项；不是替选择，是帮分析。”

散会时，顾玉芝把修改后的方案发送给当事人，邮件正文里写着

顾玉芝“我们提供了两种路径，各有优劣，但都以您的商业目标为核心。”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收到何运晨锦天城 19 楼的会议室飘着尚未散尽的咖啡香，七份装订整齐的案件分析报告在长桌上排开，像等待审阅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