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许倾意的伞骨滑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路垚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她挺直的背脊和微微发颤的指尖——她在害怕，尽管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
"你的诊所在哪？"路垚问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四川北路，转角那栋红砖小楼。"许倾意头也不回地回答。
路垚挑了挑眉。四川北路？那可是公共租界和华人区的交界处，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一个留洋回来的女医生，为何会选择在那里开诊所？
二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前。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门口的铜牌上刻着"许氏诊所"四个字，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许倾意掏出钥匙，却在开门前犹豫了一下："路先生，接下来你看到的一切，希望你能保密。"
路垚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职业操守，我懂。"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草药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候诊室里摆着几张藤椅，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和几幅山水画，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许倾意锁好门，径直走向药柜。她取下几瓶药，在柜子内侧某个位置按了一下，整个药柜竟然无声地向左滑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请进。"她侧身示意。
路垚吹了声口哨："许医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暗门后是一间完全不同的房间——四壁都是书架，塞满了线装古籍和外文书籍；一张红木大桌上摆着各种密码破译工具和几台精密仪器；墙上挂满了地图和照片，用红线错综复杂地连接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块大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符号和名字，中间赫然是那个双月牙标志——青冥会的徽记。
"所以，"路垚环顾四周，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密码学专著，"许医生不只是医生？"
许倾意脱下湿漉漉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靛蓝色旗袍。她走到黑板前，指着那个标志："青冥会，成立于光绪二十三年，表面上是江南一带的古玩商联盟，实际上..."
"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掌握着半个中国的秘密。"路垚接过话头，手指轻抚过书架上那排《青冥会志》，"1920年突然解散，核心成员全部失踪或死亡。官方说法是内部分裂，但民间流传着各种阴谋论。"
许倾意猛地转身，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
路垚耸耸肩："家父曾是历史教授，书房里有几本关于秘密结社的禁书。"他走近许倾意，"我更想知道的是，许医生与青冥会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许倾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银戒指，终于开口："我本名许青鸾，许倾意是留学时用的名字。我父亲是青冥会最后一任会长，许明远。"
路垚瞳孔微缩——许明远，那可是二十年前震动上海滩的大人物。据说他掌握着足以颠覆多个大家族的秘密，却在青冥会覆灭前夜离奇失踪。
"1920年冬至夜，青冥会总坛遭到袭击。"许倾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因为被送去苏州外婆家而幸免于难。回来后，所有人都告诉我父亲是叛徒，说他卷款潜逃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搂着一个小女孩站在花园里。路垚认出那背景是曾经的青冥会总坛，现在的汇丰银行大楼所在地。
"詹姆斯·威尔逊是我父亲最信任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许倾意将威尔逊的信递给路垚，"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真相，而他...一直在暗中帮我。"
路垚展开那封信，对着灯光仔细观察："有隐形墨水。"他熟练地从桌上拿起一瓶试剂，滴了几滴在纸上。很快，纸上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字迹：
"名单在《山海经》第三卷夹层，青鸾，小心戴月人。"
"《山海经》？"许倾意快步走向书架，抽出一套线装书。
路垚却盯着"戴月人"三个字出神。在青冥会的暗语中，"戴月"意为背叛者。他想起药瓶上那个标志——双月牙，如果其中一个代表许明远，那另一个...
"找到了！"许倾意从书页夹层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日期。
路垚凑过去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名单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记录着1920年"冬至事件"的参与者，下半部分则是现在上海各界的重要人物，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代号和职务。
"这个陈世安，"路垚指着一个名字，"不是现任警察厅副厅长吗？还有这个李慕云——"
"《申报》总编辑。"许倾意声音发紧，"都是当年背叛我父亲的人。"
突然，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路垚和许倾意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危险。
"后门！"许倾意迅速熄灭油灯，拉着路垚向房间另一侧移动。她的手指冰凉但有力，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一幅山水画的机关。画后露出一条狭窄的密道。
"你先走。"她推了路垚一把。
路垚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一起。"
密道又窄又黑，两人不得不侧身前行。路垚能感觉到许倾意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温热而急促。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和低沉的交谈声——至少有三个男人。
"这条道通到哪里？"路垚压低声音问。
"隔壁绸缎庄的后院，我买通了老板。"许倾意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研究这份名单。"
路垚在黑暗中勾起嘴角："我在法租界有间安全屋，连乔楚生都不知道。"
许倾意沉默了几秒："...好。"
他们终于爬到密道尽头，推开一块伪装成石板的木板，钻进了绸缎庄的仓库。路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发现许倾意右臂的旗袍袖子被划破了，一道血痕若隐若现。
"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许倾意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路垚已经撕下自己衬衫一角，熟练地包扎起来。
"医生也会讳疾忌医？"路垚调侃道，手指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秒。
许倾意别过脸去："谢谢。"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路垚拦了辆黄包车，报了个法租界的地址。许倾意紧抱着装有名单的皮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放松点，许医生。"路垚靠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你现在是我的助手，我们只是出诊归来。"
许倾意瞪了他一眼，但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路垚注意到她的睫毛在街灯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两把小扇子。
二十分钟后，黄包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前。路垚付了车钱，领着许倾意上到三楼，打开最里面的一间房门。
"欢迎来到寒舍。"他夸张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倾意环顾四周——公寓不大但很整洁，客厅里摆着一张书桌和两个大书架，厨房看起来很少使用。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各种证件和制服，从电力公司到电话局，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
"工作需要。"路垚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有时候需要伪装身份接近嫌疑人。"
许倾意接过水杯，嘴角微微上扬："路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路垚脱下湿外套，卷起衬衫袖子："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份名单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打开台灯，和许倾意一起研究那张薄纸。随着一个个名字被确认，一个可怕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当年背叛青冥会的人，如今已经渗透到上海各个关键部门，而他们似乎在策划着什么大事件。
"这个代号'玄鸟'的人出现了三次，"许倾意指着一处记录，"每次都和一笔巨额资金流动有关。"
路垚突然坐直了身子："等等，这个日期...下周三，不就是法国领事馆的慈善晚宴吗？几乎全上海的名流都会出席。"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要动手了。"许倾意声音发紧。
路垚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且步伐刻意放轻。他迅速熄灭台灯，将许倾意拉到门后。
"有人跟踪我们。"他在她耳边低语，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廓。
许倾意点点头，从皮包里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路垚挑眉——这位女医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路垚屏住呼吸，感觉到许倾意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重。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路垚和许倾意同时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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