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路垚将许倾意护在身后，手指已经摸到了藏在书柜暗格里的手枪。许倾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指尖微微发颤，却坚定地按了按，示意她准备好了。
门开了。
"路垚！你在吗？紧急情况！"
乔楚生的声音。
路垚松了口气，但并没有立即放下警惕。他示意许倾意保持安静，自己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乔探长？大半夜的，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少废话！"乔楚生大步走进来，啪地打开了电灯，"威尔逊的案子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从门后走出来的许倾意身上，"许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路垚挡在两人之间："先说说你的紧急情况。"
乔楚生摘下湿透的警帽，脸色异常凝重："威尔逊的书房被人烧了，所有文件都不翼而飞。更奇怪的是，验尸房刚打来电话，说他的尸体...不见了。"
许倾意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那枚银戒指。
"还有，"乔楚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烧焦的纸片，"这是在书房壁炉里找到的，上面有你的名字，路垚。"
路垚接过纸片，上面依稀可见"路垚"和"危险"几个字，还有一个残缺的符号——半个青冥会标志。
"看来我们被盯上了。"路垚将纸片递给许倾意，"乔探长，恐怕你得知道一些事情。"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路垚和许倾意简单向乔楚生解释了青冥会和那份名单的事，当然，隐去了许倾意的真实身份。乔楚生听完，脸色阴晴不定。
"我就知道这案子不简单。"他来回踱步，"最近租界里怪事频发，先是海关仓库的鸦片失踪案，然后是法国领事馆的机密文件泄露...工部局压着不让查。"
许倾意突然抬头："名单上有个代号'玄鸟'的人，与多笔资金流动有关。乔探长，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型活动？"
"下周三法国领事馆的慈善晚宴，"乔楚生不假思索地回答，"各国领事和上海名流都会出席。"他顿了顿，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们不会认为..."
"完美的目标。"路垚打了个响指，"混乱、重要人物聚集、国际影响...如果我是策划者，也会选这种场合。"
乔楚生抓了抓头发："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许医生，你确定威尔逊给你的名单是完整的？"
许倾意犹豫了一下，路垚注意到她的手指又摸向了那枚银戒指。乔楚生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手上，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
"那枚戒指..."乔楚生声音发颤，"上面是不是刻着'明月照青鸾'五个字？"
许倾意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你怎么知道？"
乔楚生缓缓从领口拉出一条银链子，上面挂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说...有朝一日如果见到戴着配对戒指的人，要誓死保护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许青鸾小姐。"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路垚挑眉看向许倾意——原来她连真名都没完全告诉他。
许倾意的嘴唇颤抖着："你父亲是..."
"乔正阳，许会长的贴身护卫。"乔楚生站得笔直，突然行了一个旧式抱拳礼，"小姐，家父临终前一直念叨着对不起您和会长。"
许倾意眼眶泛红，但很快控制住情绪："乔护卫...他后来怎样了？"
"冬至事件后第三年，被人下毒身亡。"乔楚生拳头紧握，"死前一直说会长是被冤枉的，要我为许家洗刷冤屈。"
路垚清了清嗓子，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所以现在我们有了一个警察、一个医生和一个...前大小姐，要对抗一个神秘组织？听起来像是天桥上说书的段子。"
许倾意瞪了他一眼，但乔楚生却笑了："路垚说得对，当务之急是找出更多证据。我以官方身份去查领事馆的宾客名单和安保安排，你们..."
"我们继续研究这份名单。"路垚拍了拍桌上的纸，"特别是这个'玄鸟'。"
乔楚生点点头，起身告辞。临走前，他深深看了许倾意一眼："小姐，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他递给路垚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只有家父和...会长知道。"
门关上后，路垚和许倾意陷入沉默。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许青鸾，嗯？"路垚最终开口，语气轻松，"比许倾意好听多了。"
许倾意——现在或许该称她为许青鸾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路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恰恰相反，"路垚倒了杯水递给她，"越是紧张的时候，越需要保持幽默感。"他坐到她对面，"所以，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
许青鸾抿了抿嘴唇："那枚戒指是青冥会会长的信物，父亲在失踪前夜托人带给我的。我一直以为...乔护卫背叛了他。"
"而现在乔楚生证明了你父亲的清白。"路垚若有所思，"但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那个'戴月人'？"
许青鸾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路垚，你最好现在就退出。接下来的事会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路垚走到她身后，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太晚了，许医生。从我发现那个符号起，就已经被卷进来了。"他轻笑一声，"何况，我从不拒绝有趣的案子。"
许青鸾转过身，两人几乎鼻尖相碰。路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她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中藏着太多秘密，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为什么帮我？"她低声问，"真的只是为了钱？"
路垚没有立即回答。他本可以说些俏皮话搪塞过去，但不知为何，此刻他不想说谎："也许是因为...我喜欢解谜。而你，许青鸾，是我见过最复杂的谜题。"
许青鸾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在这微妙的一刻，楼下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路垚迅速拉上窗帘，从缝隙中看到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公寓门口，几个穿黑衣的男人正下车。
"找我们的。"他沉声道，"后门。"
两人迅速收拾好名单和重要物品。路垚从衣柜里拿出两套伪装用的制服——电力公司的工作服。
"换上，我们从维修通道走。"
许青鸾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路垚识趣地转过身："放心，我对病人没兴趣。"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不由自主地想象那靛蓝色旗袍滑落的画面...赶紧摇摇头驱散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好了。"许青鸾的声音传来。
路垚转身，差点吹出口哨——即使是粗糙的工作服也掩不住她的气质，尤其是那截白皙的脖颈从宽大的领口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
"路垚！"许青鸾皱眉，"他们快上来了。"
路垚回过神来，领着许青鸾来到厨房，打开一个隐蔽的小门："这是前任房主留下的，通向地下储藏室，然后可以到隔壁大楼。"
他们刚钻进通道，就听到前门被撞开的声音。路垚轻轻关上暗门，在绝对的黑暗中握住许青鸾的手："跟着我，别松手。"
通道又窄又矮，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路垚能感觉到许青鸾的手心出了汗，但她的步伐很稳，没有丝毫犹豫。
"你经常这样逃跑吗？"他低声问，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在苏州读医学院时，有次解剖课我发现了父亲留下的暗号，"许青鸾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当晚就有人来宿舍搜查。从那以后，我学会了...提前准备逃生路线。"
路垚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二十年来过着怎样的生活——永远警惕，永远准备逃跑，永远孤独。
"到了。"他推开一扇小门，微弱的灯光透了进来。
储藏室里堆满了杂物，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来到一扇通向后巷的铁门前。路垚示意许青鸾停下，自己先探头观察。
"两个人守着巷口，"他缩回来，"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许青鸾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堆旧衣服上："我有主意。"
十分钟后，两个"老人"颤巍巍地从大楼正门走出——路垚戴着花白假发和胡子，许青鸾则裹着头巾，弓着背，活像一对出来买菜的老年夫妇。黑衣人的注意力全在后巷，完全没多看他们一眼。
转过街角，两人立刻加快脚步，混入南京路上的人群。路垚的手始终扶着许青鸾的腰，既是伪装，也是保护。
"现在去哪？"许青鸾低声问，"你的安全屋已经不安全了。"
路垚想了想："我有个朋友在霞飞路开了家咖啡馆，地下室可以暂住。更重要的是..."他凑近许青鸾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耳垂，"他那里有全上海最齐全的报纸档案。"
"1919到1920年的《申报》合订本？"许青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聪明。"路垚微笑，"如果青冥会的覆灭真有内幕，当时的报纸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们在静安寺路换了两趟电车，确认没有被跟踪后，终于来到了霞飞路尽头的"老时光"咖啡馆。老板阿莱是路垚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去了地下室。
"老规矩，一天两块大洋，包三餐。"阿莱将钥匙扔给路垚，"别惹麻烦。"
地下室比想象中舒适，有简单的床铺、书桌，甚至一个小型洗手间。许青鸾环顾四周，挑了挑眉："你经常来这里避难？"
路垚挂好外套："职业需要。阿莱虽然爱钱，但嘴巴很严。"
他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许青鸾忍不住笑了——这是路垚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温暖的水流。
"我去弄点吃的。"她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有些药材，可以煮点安神的茶。"
路垚看着她熟练地摆弄药材的样子，突然问道："你真的学过医，对吧？不只是伪装？"
许青鸾头也不抬："圣玛利亚医院最年轻的女博士，专攻心脏外科。"她顿了顿，"不过选择这个专业，确实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他最后被人发现时，心脏位置有一个奇怪的伤口。"
路垚走到她身边坐下："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用医生的身份调查青冥会的事？"
"医学是我的盾牌，也是我的武器。"许青鸾将煮好的茶递给他，"喝吧，能缓解紧张情绪。"
路垚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在空气中炸开。他假装没注意到，喝了一口茶："不错，比乔楚生办公室的强多了。"
许青鸾也抿了一口茶，突然严肃起来："路垚，关于那份名单...我有个想法。"
她从皮包夹层取出名单，指着几个名字："这些人现在都在租界重要部门工作，但二十年前，他们都与一个地方有关联——江南制造局。"
路垚眼前一亮："1920年，江南制造局有一批军火神秘失踪，官方说法是被革命党劫走..."
"但据我所知，那批军火最终流入了几个军阀手中。"许青鸾接话，"而牵线人，很可能就是青冥会内部的叛徒。"
路垚猛地站起身："我们需要查两件事——第一，当年那批军火的最终去向；第二，现在上海谁有能力组织一场针对领事馆的袭击。"
"还有第三，"许青鸾补充，茶色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找出'戴月人'的真实身份。"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阿莱刻意提高的嗓音："几位先生，我们这里真的没有您说的那两个人！"
路垚和许青鸾对视一眼——追兵来得比预期还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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